第2章 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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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廢棄的印刷廠,淩雲市傍晚的空氣帶著一絲工業廢氣的微涼和老城區獨有的陳舊氣味。林宇沒有急著融入街頭的人流,而是站在門口的台階上,任由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扭曲而冗長。他腦海中反複回放著剛才蹲下身,指尖觸碰到冰冷鐵桶壁,以及目光捕捉到地麵上那道微小劃痕的瞬間。
那不僅僅是一道劃痕。在林宇的眼中,那是一個被刻意忽略、卻又無可避免地留下的印記,像是在一張精心擦拭過的畫布上,不小心濺上的一滴墨點。
他回到了位於老城區與新城區交界處、一棟老舊商住樓二樓的偵探事務所。說是事務所,其實隻有一間不大的辦公室,陳設簡單,一張寬大的老式木桌占據了大部分空間,上麵堆滿了書籍、資料夾和一些形狀各異的小工具。靠牆是一排舊書櫃,裏麵塞滿了各領域的專業書籍,從刑偵學到心理學,從法醫學到淩雲市地方誌,雜亂卻有序。房間裏彌漫著咖啡、紙張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靜氣息。
林宇沒有開燈,隻是拉開了窗簾。窗外,新城區的萬家燈火正次第亮起,像一片璀璨的星海,與樓下老城區昏黃的路燈和稀疏的人影形成鮮明對比。他沒有去欣賞這城市的雙重夜景,徑直走到桌前坐下。
桌麵上放著一份警方內部傳閱的簡要案情報告,關於快遞員陳飛的失蹤。報告內容乏善可陳,基本就是陳述了發現陳飛摩托車和送貨箱的地點廢棄印刷廠),以及現場勘查一無所獲、排除他殺、傾向於失蹤或意外的初步結論。上麵甚至附著一張模糊的陳飛照片,一個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年輕人,麵容帶著幾分憨厚,眼神裏沒有故事。
“普通。”林宇輕聲呢喃,指尖輕輕敲擊著報告上的照片。這個詞在警方報告裏出現過,用來形容陳飛的社會關係、工作經曆和個人生活。一個沒有敵人,沒有債務,沒有不良嗜好,甚至連感情經曆都乏善可陳的“普通”人。這樣的人,怎麽會像肥皂泡一樣,毫無痕跡地消失在一座繁華都市的角落?
他的目光從照片移開,落到桌麵上擺著的一本關於材料學的專業書籍上。他沒有立即翻開,隻是閉上眼,腦海中開始複盤廢棄印刷廠現場的每一個細節。
廢棄、油墨、塵土、黴味、生鏽的設備、潮濕的牆壁……這些是表象,是警方能輕易記錄並歸檔的環境信息。但在這些表象之下,隱藏著更深層的“信息流”。
他回憶起觸碰鐵桶壁的感覺——微涼、粗糙,但有一塊區域,似乎比周圍更光滑,且殘留著一種極淡的、難以形容的化學品氣味。那是清理劑?不,那種氣味更複雜,帶著一絲金屬的冰冷感。
然後是那塊汙漬。在林宇眼中,那不是隨機濺落的液體凝固而成。它的形狀,尤其邊緣,呈現出一種被某種輕微力量“推”過的痕跡。更重要的是,汙漬裏混合著一種微量的顆粒物,在昏暗光線下反光極弱,肉眼幾乎不可見,但在他銳利的目光下,卻無處遁形。
最後,是那道微小的劃痕。不到半厘米長,不到一毫米寬,淺淺地嵌在水泥地麵最細微的縫隙旁。它的形狀是線性的,但末端帶著一絲不自然的卷曲,像是一個極小的、圓柱狀物體在濕潤環境下被垂直方向的力壓過並拖動所致。結合汙漬裏的顆粒物和空氣中極淡的氣味,林宇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
他不是簡單的看到、聞到、觸摸到。他是在“感受”現場殘留的“能量”。那道劃痕,那塊汙漬,那縷氣味,它們在向他講述一個故事。
故事是這樣的:
在陳飛的摩托車和送貨箱被丟棄之前,這裏發生過一場短暫的、隱蔽的活動。有人在現場處理某種物體,那種物體或許沾染了某種液體汙漬),或者本身就是某種需要液體處理的物質。在處理過程中,一個很小的、可能是金屬材質的圓柱狀物體劃痕製造者)從物體上脫落,或者被用於處理,意外地滾落到地麵上,在某個瞬間,被某種力量或許是處理者的腳,或許是掉落的物體本身)壓在地上,並被拖動了一小段距離,留下了那道劃痕。而那個物體,在處理完畢後,被徹底帶離了現場。隨後,現場被進行了極為專業、細致的清理,使用了某種帶有特殊氣味的清理劑,試圖抹去所有痕跡,包括那塊汙漬。清理者做得幾乎完美,但他們忽略了隱藏在汙漬最邊緣、貼近水泥縫隙的那道微小劃痕,以及空氣中殘留的、他們以為已經散盡的微量氣味,還有汙漬裏那種微不可見的顆粒物。
林宇睜開眼,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這不僅僅是簡單的“專業清理”,它指向了一種非常態的處理方式,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儀軌?或者某種具有特定流程的作業?
他起身走到書櫃前,從裏麵抽出幾本關於金屬材料、微量物證分析和化學品殘留檢測的書籍。又找到一本淩雲市老城區的曆史地圖。他將這些書帶回桌前,打開台燈。在台燈昏黃的光暈下,他的臉顯得更加冷峻而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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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開材料學的書,仔細查閱不同金屬在摩擦水泥地麵時留下的痕跡特征。對比那道微小劃痕的形狀和深度,他在腦中篩選可能的材質。他翻閱微量物證分析的章節,尋找那種可能混在汙漬裏的顆粒物種類。他的記憶力驚人,能回想起現場汙漬在光線下的那種微弱反光,以及顆粒物的形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窗外的燈光越來越盛,辦公室裏隻有他一個人和翻書的聲音。他像是進入了一個隻有自己才能進入的領域,在海量的信息中,尋找那些常人看來毫無意義的連接點。
普通快遞員陳飛,廢棄印刷廠,專業的現場清理,微小的劃痕,特殊的汙漬和氣味……這些看似獨立的點,正在林宇的大腦中構建出一幅奇異的圖案。
陳飛的普通,反而成了最不普通的地方。一個如此“幹淨”的背景,卻卷入了如此“不幹淨”的事件。這背後一定隱藏著什麽。
清理現場的人,擁有高超的反偵察能力和細致到偏執的習慣,但他們犯了一個微小的錯誤。這個錯誤,是他們唯一的指紋。這讓他們顯得危險且專業。這不像是隨機犯罪,更像是有預謀、有計劃的行動。
他拿起案情報告,再次看向陳飛的照片。他試圖從那張普通的臉上看出什麽,但一無所獲。受害者的信息太少,太尋常。唯一的突破點,就在現場留下的那些微不足道的痕跡上。
如果陳飛的失蹤不是意外,也不是畏罪潛逃,而是被某種力量帶走並處理,那麽他的失蹤就與其他類似的離奇失蹤案有了潛在的聯係。警方之所以束手無策,是因為他們沒有找到那個貫穿所有案件的“模式”,那個隻有通過“畫框思維”才能捕捉到的“共鳴點”。
林宇的調查方向變得清晰起來:
1. 深入分析那道微小劃痕、汙漬顆粒物和殘留氣味,確定其性質,推測其來源。
2. 結合這些痕跡的性質,反推出現場處理的可能是何種物體或流程。
3. 根據推測出的物體或流程,嚐試尋找與陳飛背景之間的關聯,或者與其他失蹤案之間隱藏的聯係。
這是一條荊棘密布的道路,沒有警方資源的支撐,沒有明確的嫌疑人,甚至連案件性質都是未知。但他別無選擇。辭去公職的那一刻,他就選擇了用自己的方式,去追逐那些被警徽光芒遺漏的暗影。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下方的城市。燈火璀璨,卻掩蓋不了潛藏的黑暗。
他的調查,很可能會觸及到一些不為人知、甚至被刻意隱藏的領域。那可能是淩雲市繁華之下不願被提及的角落,可能是某個權力階層不願曝光的秘密,也可能是某種遊離於法律和秩序之外的地下規則。
就在他沉思之際,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在寂靜的辦公室裏,鈴聲顯得格外突兀。
他走回去,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但林宇知道是誰。這是他為數不多的幾個還在警局,且願意冒風險給他提供一點點有限信息的老朋友之一。
他接通了電話。
“喂?”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警惕。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疲憊:“林宇,是我。”
“我知道。”林宇平靜地說,“怎麽了?這麽晚。”
“你在查陳飛的案子?”對方沒有寒暄,直奔主題。
林宇眼神一凜:“你怎麽知道?”
“別問我怎麽知道,”對方的聲音壓得更低,“我隻能警告你,這個案子,水很深。上麵……上麵有指示,讓我們不要深挖。傾向於普通失蹤處理。別再碰了。”
“上麵?”林宇皺起眉,“哪個上麵?為什麽?”
“別問!林宇!”對方語氣突然變得急促,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有些地方你不能去,有些事你不能查。你已經離開了,沒必要再卷進來。這個案子……不一樣。非常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林宇追問。
“我不能說更多了,”對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猶豫和掙紮,“聽我一句勸,就當沒發現那個地方,沒發現那個案子。遠離它,對你,對所有人都好。”
“那個地方?”林宇立刻捕捉到了關鍵詞,“你是說廢棄印刷廠?你們發現了什麽沒報告?”
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然後,傳來一聲極輕的歎息。
“……別再問了。林宇。這是我唯一能幫你的了。小心。”
“等等!”林宇還想問什麽,但電話已經被匆匆掛斷。
嘟嘟的忙音在耳邊回響,辦公室裏再次恢複了死寂。
林宇放下手機,他的目光變得更加銳利。
警局內部的警告。不讓深挖。傾向於普通失蹤。以及那句“這個案子……不一樣”。
這意味著他的直覺沒有錯。廢棄印刷廠裏的微小痕跡,並非偶然。陳飛的失蹤,並非簡單。這個案子背後,牽扯到了某種連警方內部都感到忌諱或無力觸及的力量。
他走回桌前,重新看向那份簡陋的案情報告和陳飛那張普通的照片。
普通?這個詞現在在他眼裏充滿了諷刺意味。
這份警告非但沒有讓他退縮,反而像是一劑強心針,證實了他方向的正確性。
他不再孤單地麵對一個離奇的失蹤案,而是麵對一個被某種強大勢力刻意掩蓋的秘密。
而他,已經憑借那道微小的劃痕,觸碰到了那個秘密的邊緣。
淩雲市的暗影,比他想象的更深邃,也更危險。
但他眼中沒有畏懼,隻有一種獵手捕捉到獵物氣息時的興奮和專注。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正式走進了漩渦中心。
那個警察朋友的警告,是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也是引他深入黑暗的指路明燈。
下一步,該如何解讀那些隱藏在微小痕跡下的“語言”?又該如何在這個充滿禁忌的棋盤上,走出屬於自己的每一步?
夜色漸濃,籠罩了整個淩雲市。在城市的某個角落,一場看不見的博弈,正隨著林宇掛斷電話的瞬間,悄然升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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