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生館的裝修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治愈儀式。柳韻涵親自盯著工人，將原本斑駁的牆壁刷成了淡淡的天青色，那顏色不似純粹的藍，倒像揉碎了半片晨霧，懸在視線裏，帶著幾分清透的寧靜。待牆麵幹透，她又帶著糖糖和黑妹一起，將一卷卷暖黃色的養生壁紙貼上去。壁紙並非花哨的圖案，而是用淺浮雕的工藝壓出了細密的葉脈紋路，邊緣處還點綴著極細的金箔，燈光一照，仿佛有細碎的陽光嵌在牆裏，暖意融融地暈開。
    “涵姐，這顏色配起來真舒服，像泡在溫水裏似的。”糖糖舉著壁紙刀，鼻尖沁著細汗，忍不住讚歎。她個子不高，皮膚是健康的蜜色，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透著股麻利勁兒。
    黑妹則在一旁扶著梯子，她人如其名，膚色偏深，留著利落的短發，手腳勤快，話不多但做事極穩。她伸手摸了摸貼好的壁紙，低聲道：“這料子摸著也軟和，不像以前老店那種硬邦邦的牆紙。”
    柳韻涵站在客廳中央，手裏拿著設計圖，目光掃過每個角落。她特意選了淺胡桃木色的櫃子，三個房間裏各放了三張按摩床，床墊是定製的乳膠款，表麵覆著米白色的純棉床罩，邊角處繡著細小的艾草圖案。空調統一換成了靜音款，出風口被巧妙地用鏤空的木質格柵遮擋，既不影響出風，又添了幾分雅致。頂燈是暖光的磨砂玻璃罩，打開後光線柔和，不會刺眼。
    客廳裏，一套米白色的布藝沙發靠牆擺放，對麵是新做的原木色櫃台，櫃台上方沒掛俗氣的價目表，而是留了塊空白的黑板，準備用粉筆手寫每日推薦項目。茶桌是老船木改的，配了四個矮墩，桌上擺著一套粗陶茶具，旁邊還放了個小小的多肉植物盆栽，綠意盎然。
    最讓糖糖和黑妹覺得新奇的是門鎖。柳韻涵直接換掉了老式的防盜門，裝了扇厚重的深棕色木門，門上嵌著一塊黑色的密碼鎖麵板。“以後咱們自己輸密碼進門，省心。”她笑著解釋，手指在密碼盤上輕輕敲了敲，“安全也方便。”
    三個房間的布置各有側重。最大的那間朝南，做了女貴賓室，窗簾選了淡紫色的紗簾，窗台上擺了幾盆綠蘿，牆角還放了個香薰機，準備滴上玫瑰精油。男貴賓室在東側，色調偏沉穩的淺灰，牆上掛了幾幅山水墨畫，少了些香薰，多了台空氣淨化器。最裏麵那間最小，被柳韻涵定為vip室，門口掛了塊“能量養生艙”的銅牌。屋裏除了一張特製的按摩床，還放著一台半人高的銀色儀器，外形像個科幻電影裏的休眠艙，表麵光滑，嵌著幾塊液晶屏幕，這便是她特意從廠家訂購的能量倉，據說能通過遠紅外和負氧離子促進血液循環，是店裏的“鎮店之寶”。
    從設計到采購，再到工人施工，柳韻涵幾乎沒睡過一個囫圇覺。她每天都泡在店裏，盯著進度，連牆角的踢腳線該用多寬的尺寸都反複確認。糖糖和黑妹是從楊氏推拿老店跟過來的，跟著柳韻涵幹了好幾年，知道她做事追求完美。“涵姐，你這哪是開養生館，簡直是在雕琢藝術品。”糖糖看著漸漸成型的店鋪，忍不住感慨。
    柳韻涵擦了擦額角的汗，看著暖黃色的燈光把房間照得透亮，心裏從樓下花店老板那裏聽到的關於房子閑言碎語而產生的陰霾，也淡了些。“咱們做的是養生，環境就得讓人放鬆，看著舒服，心裏才能舒服。”
    兩周時間，像被按了快進鍵。當最後一塊玻璃擦得鋥亮，門口的“韻涵養生”牌匾掛上去時，開業的日子也到了。那天一早，糖糖和黑妹穿著統一的淺灰色工裝，已經在店裏忙活開了。柳韻涵特意買了兩盆大葉綠植放在門口，又讓花店送來了一捧開業的鮮花，擺在櫃台上。
    “叮鈴——”密碼鎖驗證成功的提示音剛落，門就被推開了。進來的是住在樓上的張阿姨，手裏還牽著個孫子。“小柳啊，開業大吉！”張阿姨嗓門洪亮，笑眯眯地遞過來一個紅包，“我這老婆子也不懂啥，圖個吉利。”
    柳韻涵連忙接過，笑著道謝：“張阿姨您太客氣了，快進來坐，喝杯茶。”
    “不了不了，”張阿姨探頭往店裏看了看，嘖嘖稱奇，“喲，收拾得真亮堂！跟以前那破破爛爛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了。”她身邊的小孫子好奇地打量著屋裏的陳設，尤其是vip室門口的能量倉，小聲問：“奶奶，那是什麽呀？”
    “這是養生儀器，”柳韻涵蹲下身，溫和地對孩子說，“小朋友也可以來體驗。健脾祛濕提升免疫力。”
    正說著，五樓的李叔也晃了進來。他手裏拎著個保溫桶，“小柳，我老伴熬了點小米粥，說你們開業肯定忙，顧不上吃飯。”
    “李叔，您太貼心了！”柳韻涵心裏一暖，連忙接過，“快請坐。”
    陸陸續續來了些樓上樓下的住戶，大多是來看個熱鬧，也有真心想捧場的。柳韻涵給大家倒茶，糖糖和黑妹則忙著遞宣傳冊，介紹開業優惠活動。氣氛正熱鬧時，住在對門的王嬸湊到柳韻涵身邊，拉著她到角落，壓低了聲音問：“小柳啊，這房子……你真打算長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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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韻涵心裏一動，麵上卻笑著問：“王嬸，怎麽了？這房子地段挺好的呀。”
    王嬸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才又低聲道：“地段是不錯，可這房子……唉，你不知道吧？”她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神秘，“這房子空置兩年多了，不是沒原因的。”
    旁邊的張阿姨和李叔也聽見了，湊過來，臉上都帶著點複雜的神色。張阿姨歎了口氣：“小柳啊，不是我們多嘴，這房子以前……有點故事。”
    柳韻涵心裏早有準備，麵上卻做出好奇的樣子：“哦？什麽故事？”
    “最早住這兒的，是市政府糧食局退休的老領導，”王嬸看了看周圍，聲音壓得更低，“人挺好的，就住了不到一年，有天晚上在家突發心梗，沒搶救過來，就在客廳裏走的。”
    李叔接口道：“老領導走後，房子就賣給了一個醫院退休的龔醫生，姓龔，人也和氣，喜歡下棋。”他頓了頓，語氣沉了下來，“可誰知道呢，住了不到半年，一天夜裏起夜上廁所，也不知道怎麽就摔了一跤，後腦勺磕在馬桶沿上……”
    “第二天還是他棋友來找他下棋，敲門沒人應，覺得不對勁，喊來開鎖的，”王嬸接過話頭，臉上帶著後怕，“門一開，發現老龔倒在廁所裏，都涼透了。120來了也沒用。”
    張阿姨拍了拍胸口：“哎喲，想想都瘮人。龔醫生沒兒沒女的，就這麽走了，房子就一直空著。中介來掛過好幾次牌，一看這房子，聽了這事兒，都嚇跑了。左鄰右舍私下裏都說，這房子……不幹淨，是凶宅。”
    周圍幾個看熱鬧的住戶也紛紛點頭，臉上露出諱莫如深的表情。“可不是嘛，之前有個租客來看房，剛進門就說渾身發冷，扭頭就走了。”“是啊，這兩年都沒人敢租，更別說買了。”
    柳韻涵靜靜地聽著，端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她來買房時，中介確實支支吾吾提過房子“有點故事”，但沒說得這麽詳細。此刻聽著鄰居們你一言我一語，那些冰冷的死亡細節被勾勒出來，空氣中仿佛都彌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寒意。
    糖糖和黑妹站在一旁，臉色也有些發白。黑妹下意識地往糖糖身邊靠了靠，低聲問：“涵姐……這……”
    柳韻涵深吸一口氣，放下茶杯，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意，隻是那笑意裏多了幾分篤定。她環視了一圈周圍的鄰居，聲音不高，卻很清晰：“謝謝各位阿姨叔叔跟我說這些。這事兒呢，我買房的時候也聽說了大概。”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牆上暖黃色的壁紙，掃過屋裏柔和的燈光，繼續說道：“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事。兩位老人家在這房子裏離世，是意外，也是遺憾。但要說這房子是凶宅……”她輕輕搖了搖頭，“我不信這些。”
    她走到vip室門口，指了指裏麵的能量倉：“我開的是養生館，講究的是調理身心，讓人放鬆。這房子空了兩年，潮氣重，人氣自然就弱了。現在我們重新裝修，打掃得幹幹淨淨，又擺了這些養生氣的物件，以後天天有人來這兒按摩、做理療，說說笑笑，人氣足了，陽氣也就足了，哪還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她的話條理清晰，語氣平和，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張阿姨愣了愣，隨即點頭：“小柳說得也有道理，房子嘛，有人氣才熱鬧。”
    王嬸也猶豫了一下：“話是這麽說……可心裏總有點膈應。”
    “王嬸，”柳韻涵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胳膊，“您看我們這裝修，這布置，是不是看著就舒服？我做養生這麽多年，信的是科學，是調理。要是您不嫌棄，回頭來體驗一下我們的按摩，就當幫我試試手藝，行不？”
    她的笑容真誠，眼神裏沒有絲毫閃躲。鄰居們麵麵相覷，原本那點因為凶宅傳聞而產生的緊張和疑慮，在看到柳韻涵坦然的態度和店裏溫馨明亮的環境後，似乎也淡了不少。
    李叔哈哈一笑：“就是就是，小柳這姑娘實在，我信她。等會兒我就來按個肩頸！”
    張阿姨也跟著說：“我也來試試那個什麽能量倉，聽著就高級。”
    剛才還有些凝重的氣氛，漸漸又活躍起來。柳韻涵招呼著糖糖和黑妹，開始給大家介紹具體的項目。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落在暖黃色的壁紙上，反射出柔和的光，將屋裏的每一個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的。
    隻是，當柳韻涵轉身走向櫃台時，目光不經意間掃過vip室的角落，那裏陰影稍重，她的眼神微微一凝，隨即又恢複了常態。隻有她自己知道，買下這間房子，不僅僅是因為比市場價便宜，也不僅僅是看中了地段。那些關於房子的故事，她從中介那裏聽到的，比鄰居們說的更詳細，甚至包括龔醫生摔倒時，廁所裏那盞老舊的白熾燈恰好閃爍了幾下的細節。
    但她不怕。或者說，她來這裏，本就不是為了躲避什麽。她輕輕撫摸著櫃台邊緣光滑的木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
    開業的第一天，就在這樣一場關於“凶宅”的揭秘與化解中，熱熱鬧鬧地開始了。糖糖和黑妹雖然心裏還有點打鼓，但看著柳韻涵從容的樣子，也漸漸安下心來，手腳麻利地開始接待第一位客人。而柳韻涵，則泡了一壺新茶，目光落在門外熙攘的街道上，眼神深邃，仿佛在等待著什麽，又仿佛，早已準備好迎接一切。這間承載了兩段逝去生命的房子，在淡藍色的牆壁和暖黃色的壁紙包裹下，正悄然迎來它的新生，隻是這新生的背後，似乎還藏著不為人知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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