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感覺到的李玉滿微微回首，看向暗處，“有事？”
    剛見識了村中的慘烈，李玉滿心情有些不好，尤其煩男人，語氣恢複了一貫的帶著不耐的冷冽。
    沈玉塵自見到李玉滿開始，她對他一直都很溫潤，冷不丁地被刺了一下，沈玉塵覺得有些不舒服，但更多的是釋然。
    他其實不是很能接受他人對他無緣無故的好，這會讓他有種踩在鋼絲線上，不知何時會墜落的恐慌感。
    自從經曆了昨晚，他便再也沒有‘此村是種地的’傻子想法了，更不會相信李玉寶說的她姐姐們都是良善之輩。
    既然不是他心中所向往之地，那他就要問清楚。
    “我想問問，諸位將我帶出來，誆騙至此是為了什麽？”
    “誰騙你了？”
    李玉滿先是擰眉問道，而後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直言道，“我妹妹對你的機關之術頗為感興趣，反正你也沒處落腳，還有可能被追殺，何不考慮與我們一起，安全也有個保障。”
    “當然，若是你不願，就自行離開吧。”
    經此一遭，李玉滿算是明白了，男人這種狗屁玩意，還是心甘情願的好。
    這話解釋了李家對他的所求，又狂妄的展示了李家的能力，四處漂泊、無依無靠的沈玉塵很是心動。
    在哪都是賣技術，賣給她們也是一樣的，起碼都是女孩子，不會亂來。
    沈玉塵這樣想著，也恢複了他慣有的雲淡風輕。
    “姑娘們將我帶出來，以後可能會惹上大月國，我獨自一身無以為報，便在李家效勞回報諸位一二，隻是我提前說一聲，我其實並不擅殺傷力極大武器機關，而是更擅民生之類的機關術。”
    民生？
    “所以你擅長水利，比如分水大壩、水車灌溉？”
    “對。”沈玉塵點點頭。
    聽到肯定的答複，李玉滿煩躁的眼眸亮了亮，李家傳下來的東西隻有關於武器製造的，對於利民這塊，甚是稀缺。
    若是能補全這塊，那麽困擾濟州多年的黃河水患可以得到控製，以及濟州那大片的濕地也能夠開發了！
    李玉滿怕自己想得太過於美好，問了一句，“你水平如何？”
    提及自己的專業，沈玉塵很是自信，聲音不免有些張揚，“大月國主一直在找我，便是垂憐我所掌握的技術，某不敢稱第一，但也算得上前列。”
    能被國主垂憐，那肯定是好東西！
    李玉滿看沈玉塵的眼神瞬間充滿了火熱，這次不是那種輕佻的，想要一親芳澤的火熱，而是對於可能在自己的霸業上起到關鍵作用，對權勢追求的火熱。
    真是撿到寶了！
    “你且留下，我李家定不會虧待你。”
    沈玉塵微微一笑，如沐春風般蕩漾著醉人的神韻，“好。”
    李玉滿不自覺多看了兩眼。
    “所以，你們談完了嗎？”站在祖廟外的李玉苒打了個哈欠問。
    李玉滿回神，“什麽事？”
    李玉苒跨進來，指了指手中的藥碗，“喝藥了，三姐配的，說是要趁熱喝。”
    李玉滿看了眼灰褐色的藥，苦味彌漫在空氣中，她的舌腔已經下意識的泛苦了。
    她皺著眉，接過藥，一口飲盡。
    下一秒，“yue～”
    李玉苒趕忙拍了拍她的背，“大姐，忍一忍不能吐啊！三姐的藥隻能吃下去，是絕對不能吐出來的！”
    李玉滿以手做拳堵住嘴，可是那直衝天靈蓋的味道卻始終都在，使得她幹嘔不斷，忍得辛苦極了。
    沈玉塵看得稀奇，這人獨身挑百人都不懼不怕，居然喝不進藥？
    沈玉塵心下覺得好笑，可還是揭開腰間的荷包，將自己製的糖丸遞了過去，“試試這個，我喝不下藥的時候常吃。”
    李玉滿瞟了眼，接過，三四顆放嘴裏，酸酸甜甜的味道掩蓋住苦味，果然止住了幹嘔。
    李玉滿恢複後，道，“多謝。”
    沈玉塵見她黑白分明的雙眸因為忍耐而泛了一圈紅，淩厲的眉眼頓時變得可愛，像一隻小兔。
    沈玉塵對自己的聯想笑了笑，若是兔子也是一隻會咬人的。
    李玉滿卻誤以為這是在嘲笑她，她憤憤道，“玉桂配的藥，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苦不死人不罷休！”
    “能治人不就好了。”
    剛診治完的李玉桂聽到吐槽，眉頭都沒動一下，白布擦拭著纖纖玉手，“還能讓那些找死的惜命，一舉多得。”
    當眾被點的李玉滿：……
    “你說的有理。”在李玉桂淡淡的卻暗含殺機的目光中，李玉滿毫無骨氣可言表示讚同。
    開玩笑，玉桂發火，也沒幾個敢觸黴頭的。
    看見玉珠過來，李玉滿轉移話題問道，“外麵怎麽樣了？”
    李玉桂：“傷員治療得差不多了。”
    李玉珠：“清點清楚了，河邊一共七艘船，人有兩百三十個，屍體都驗了，沒什麽特征。”
    “隻是在為首那個人身上，發現了這個。”
    說著，李玉珠拿出一塊甲殼。
    甲殼前寬後尖，黃褐色，有黑斑，光潤美麗，上麵並無刻字刻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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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玉苒摸了摸，“這是什麽玩意？他的個人愛好，喜歡算卦？”
    “是玳瑁，一種海龜的殼。”沈玉塵道。
    大月國靠海，沈玉塵認得這種被大月貴族當作裝飾物的東西。
    李玉滿正想著怎麽說這些黑衣人是時家，聽沈玉塵點出，立馬道，“想來是玳瑁時家的人，以此為信物。”
    “時家？”這次沒走神的李玉珠聽了個全乎，她一臉土色，“是時行雨那扯淡玩意派來的？！”
    “咳～應該不是，是來找顧槐。”李玉滿也沒瞞著，直接將她的猜測說了出來。
    “不對。”李玉珠搖搖頭，斷定道，“肯定是時行雨，那家夥早有不軌之心。”
    李玉桂卻道，“我覺得是招妹，他知道李家村的位置，又恨著我和我爹，肯定是他。”
    “早知道，我應該聽大姐的話，不設什麽關卡，讓那三個人安安靜靜地滾蛋，也就不會讓村子變成這樣。”
    李玉桂越說越低落，自責地都要哭了。
    李玉滿連忙道，“真是顧槐，我不該撿他的。”
    李玉珠：“不，是時行雨，他姓時。”
    李玉桂：“別跟我爭，一定是招妹，他害了盼兒還不夠，還要將村子毀了。”
    李玉苒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她覺得姐姐們說的都好有道理，一時間她也不知道站哪一方好。
    沈玉塵則是很懵，這些人都誰啊？！
    李玉滿望了望天，菩薩，她真覺得是顧槐那小子！
    算了，爭論這些沒用。
    李玉滿道，“毀了也好，這也不是什麽安居樂業之地，是我們祖輩之恥，以後我們也不會再來了，正好將時家的那兩百人偽裝成村子裏的人，放把火，弄出我們李家村被屠的場麵，結束李氏嶺南，我們也該啟程，恢複我濟州李氏的榮光了。”
    “是。”
    ……
    等到清河崔氏，根據顧槐提供的位置找來時，李玉滿等人早已人去樓空，徒留斷垣殘壁，以及燒得看不出樣貌的屍首。
    同崔氏一起來的還有穆若蕭，他親自一寸一寸查看完，鬼使神差地便走到了槐樹下。
    因四周空地極大，所以老槐樹是李家村唯一沒有被燒毀的地方，還保留著原來的樣子。
    穆若蕭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心裏也不覺得這個光禿禿的樹枝有什麽好看的，可他還是被什麽吸住了魂般，直愣愣地盯了好久好久，直到副將過來提醒。
    “將軍，該走了。”
    “……好。”慢半拍回過神的穆若蕭答道。
    語落，一陣冬風冽冽刮來，樹枝搖晃，一抹紅綢墜落在他腳邊。
    穆若蕭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彎腰拾起。
    “請月神娘娘保佑，我能與玉桂再育一女，我願折壽十年，換玉桂一脈得以傳承。——招”
    最後兩個字被雨水完全暈開，猜不出一絲一毫。
    其餘字東拚西湊，還能看出來。
    玉桂？桂桂……
    “桂桂，你真的不吃桂花糖嗎？很好吃的哦，甜甜的香香的，像你一樣。”
    “我不愛吃甜的，你自個吃吧。”
    “真的嗎？那你為什麽要買兩個？”
    “多一個送你，免得你老惦記。”
    “嘻嘻，桂桂，你真好！”
    ——
    “桂桂，這個紅紅的是什麽？”
    “糖葫蘆，別亂摸，我給你買。”
    ——
    “桂桂，天上有東西在飛耶，你快看！”
    “這個叫紙鳶，想玩嗎？我們可以買一個也跟著放。”
    “不想，桂桂還要抄病曆，我不想玩。”
    “快好了，等會我陪你。”
    “嘻嘻，謝謝桂桂。”
    “還有以後說話要說真話，不準對我說假話，記住了嗎？！”
    “嗯嗯，桂桂，我記下了，你說的話我都記得的。”
    ——
    “桂桂，我聽說生孩子很痛，我們不生了好不好？”
    “聽誰說的，胡言亂語。”
    ——
    “桂桂，我怎麽睡一覺，你就生好了？！”
    “對呀，睡一覺就生下來了，是不是不害怕了？”
    “嗯嗯！這麽簡單，那我以後要和桂桂生十個！”
    “你想得美！”
    “嘻嘻，桂桂最美，招妹最喜歡桂桂了，招妹要永遠永遠和桂桂在一起！”
    ——
    完整的記憶被打散，東一塊，西一塊，似破碎的碎片般一股腦的湧進來，穆若蕭感覺自己的頭要炸了！
    渾渾噩噩中，他腦海裏一直在重複最後一句話，“要永遠永遠和桂桂在一起！”
    ——“來人，快來人啊！將軍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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