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夏理了理思緒道，“拐賣一事是在天災時興起，那時百姓沒有糧食，有不舍賣子，多倒賣女兒，最開始是簽契書，賣給富人為奴為婢，可慢慢的，大戶人家也收不下如此多的女子，便開始賣給秀才先生田莊為媳。”
    “而後災禍之事過了，這樣的情況便延續下來了，賣女為兒子買妻，如此循環買賣生意愈大。漸漸地生出一些想要不勞而獲的莽夫，專拐那些無權無勢的商戶女，膽子稍大些的便將目光投到小官之女身上。”
    “但近些年，南帝興起，此生意也漸漸落寞，偶有發生，多聚於黃家嶺，但已沒了之前的猖狂。”
    顧槐越聽眉頭杵得越深，“多年興起為何刑部並未留案？”
    大理寺既管刑事，又管民事糾紛，對接奉天府和刑部，大的案件基本都要過大理寺之手。
    而顧槐身為皇帝，目光一般集中在刑部的案件內。
    顏夏為難道，“些、些許婦人，能到大理寺審查便是頂天了，刑部內留案的皆是作奸犯科、大惡謀逆之人，委實是上升不到此高度，也不敢叫陛下費心。”
    “哼，”李玉滿譏諷，“你可查過從全德帝開始，大晉這片土地有多少女子被拐？本王不說那些被家人發買的，單論被拐的女子！”
    顏夏對大理寺卷宗了記於心，稍一掐指，頓時愣住，“有、有千餘人。”
    顧槐被這數字衝擊得往後仰了仰。
    “這就是你口中的小事！”
    李玉滿怒道，“就是你們無所作為，不當回事，才助長他們的威風，讓拐子泛濫，讓更多的女子流離失所，過得連人都不算不上的日子！”
    “便是這樣，奉天府和大理寺居然還有臉麵上奏，說大晉近幾年孩童出生人口下降，為預防以後無兵上陣，田間無人耕種的情況，上書請奏，減小女子適婚年齡，從十五減至十三！”
    “好好的拐子不抓，維護女子權益的律法不修，竟用此等方子，為所謂的大晉延命！真是荒唐至極！”
    說到最後，李玉滿氣得都有些昏腦了。
    003在腦海中可勁安慰，【別氣別氣，氣病了沒人替。】
    顧槐也連忙扶住她，拍拍她的肩，“玉滿，以後有我……”
    “別碰我！”
    李玉滿已經聽不下去什麽以後了，等顧槐修法還不如靠她自己，實在不行，哪怕時琬琰登位，也比繼續延續所謂的男權好得多！
    李玉滿吸了口氣，“現在不是討論這個，我隻問你，此案為何會被定為‘收留案’！”
    顏夏見皇帝都敢吼，隻怕她不順心提刀殺了自己也是順手而為的事。
    在聯想京都中有關濟州王凶悍殺人的名聲，什麽腦筋都不敢動，一五一十道，“周陽陽是被拐子拐走，而後被黃林的父親所救，大理寺查驗過，黃林父親是實打實的貧困潦倒，連基本吃住都成問題，絕無可能參與拐賣中，如此說來那黃林父親便是好心收留，故而定案為‘收留’。”
    李玉滿隻覺荒唐，“潭州距離京都不過一日一夜的距離，你也看到了那周陽陽神誌有礙，但也是能溝通的，若是正常的收留，怎會生出三子一女，他既窮困潦倒，送周陽陽歸家，難不成周旭會少了他的報酬？分明就是圖謀不軌，拘著鳳凰抱金蛋！”
    顏夏汗顏，爭辯道，“聽聞濟州王對婦孺是出了名的軟心腸，想來您也是救過人的，這……”
    “對呀，我自然救過，不過你說錯了，我不是什麽好心腸，樂於助人的事一向不愛幹，我做事無論如何都是有緣由的。”
    李玉滿冷冷地笑了聲，轉頭看向顧槐 。
    “我救他時便與他說過，我李玉滿不缺金銀，隻是身旁孤單，缺一個能伴我左右、容貌出眾的夫婿，若是那人願意做我夫婿，我便救，若是那人不願，我隻當沒見過。”
    “顏大人，你猜猜看，那人是怎麽答我的？”
    這話雖是問顏案，但眼睛卻片刻不離顧槐。
    顏夏垂著頭，根本看不清上麵的交鋒，哆哆嗦嗦道，“下官、下官不知。”
    “那你可得好好問一下你主家！分清楚何為收留，何為拐騙！切勿如同你的名字般，眼瞎，判錯了案！”
    說完，這汙穢之地，李玉滿片刻都不想待，甩袖離開。
    顏夏頭點爛了，確信自己安全後才慢慢撐牆爬起。
    餘光瞟到陛下，發現他癡癡地看著濟王離去的背影，眼眶中似有淚意。
    “陛下？”
    他失神喃喃道，“能被小姐青睞，是顧槐畢生之幸，隻願此生長伴小姐左右，至死不渝。”
    “陛下？”顏夏聽不清顧槐說什麽，又喊了句。
    顧槐垂眸孤寂一笑，“沒事。”
    正說著，巷子的另一邊，走來一人，他大包小包提著東西，滑稽得很。
    那人沒想到能看到顧槐，立馬躬身行禮，“臣周旭見過陛下。”
    顧槐回頭，“周旭，你同顏夏一齊辦案，將大晉這些年留在卷宗上、有關女子的案卷都整理出來，朕要一一查看，還有，準備上書增添律法。”
    “要快，若是人手不夠，刑部、都察院也一並一起，聽從你的調遣。”
    周旭眼睛一亮，對顧槐出現在此處有了猜測，但他還是問道，“增添什麽律法？”
    “女子保障法。”
    “是，臣領旨！”周旭激動不已，恨不得立馬回家揮筆寫，但先一步被顏夏架住。
    “周大人，救命啊！”
    ……
    周旭顯然對此關注已久，以往受職位禁錮，無法插手，如今有口諭在前，又有李玉滿在暗處時不時給他開通便利，很快便將那些被深藏的卷宗翻得幹幹淨淨。
    這也讓顧槐真切地看到了女子的處境。
    大晉居然有典妻一說。
    甚至成立有典妻的律法，京都大街皆開設有店鋪，專做窮人想要典妻生活的生意。
    男子賣掉妻子，隻因其無錢飲酒？
    顧槐大為震驚。
    那些被典買的女子回來後便會一直被典，給各家生子，直至身死。
    而女子身死後，賣人的丈夫卻能得到一筆豐厚的安撫費。
    於是，案件中有不少男子故意殺死典妻，以獲取那筆高昂的安撫費。
    而這些不過女子所受苦楚的萬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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