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苦修師父…風雨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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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小魚的“坐禁”生活,比他想象的還要枯燥和……痛苦。負責教導他的,正是那位在儀式上“掉線”的老乩童——張德潤。
    張德潤,年過五旬,麵容清臒,背脊挺直,眼神裏總是帶著一種看透世情般的平靜,偶爾也會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他一生未娶,據說為了保持乩童所需的“純陽之體”,至今仍是“童子身”。他在順天宮服務了大半輩子,吃住都在廟裏,除了必要的科儀,大部分時間都在後院那間簡陋的禪房裏打坐、誦經、研習符籙,過著近乎苦修的日子。
    按理說,陳小魚算是“搶”了他關聖帝君乩身的身份,兩人之間應該有些尷尬甚至芥蒂。但張德潤似乎對此並無怨言,或者說,他將這一切都歸於了“天意”和“神明的選擇”。他被主事指定為陳小魚的“訓乩”師父後,便一絲不苟地承擔起了這個責任。
    他對陳小魚的要求,極其嚴苛。
    每日天不亮,陳小魚就要被他從被窩裏拎起來,開始紮馬步、練呼吸吐納之法。張德潤說,這是基礎中的基礎,沒有一個強健的底子和綿長的氣息,凡人之軀根本承受不住神明降駕時的衝擊。陳小魚叫苦不迭,他這身子骨早就被鹹魚生活掏空了,紮馬步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兩腿打顫,汗如雨下。
    接著是學習步法,也就是起乩時神明可能會走的特定步伐,稱為“走陣”或“操寶”。張德潤親自演示,步伐沉穩有力,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但陳小魚學起來卻總是同手同腳,要麽就是踩不準點,惹得張德潤頻頻皺眉,卻又耐著性子一遍遍糾正。
    下午則是學習各種科儀的規矩、常用咒語的發音和含義,以及辨認一些基礎的符籙。這些東西對陳小魚來說簡直比天書還難懂,聽得他昏昏欲睡。
    然而,與訓練時的嚴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張德潤在生活上對陳小魚近乎溺愛般的照顧。
    雖然坐禁期間要求飲食清淡,以素食為主,但張德潤總是想方設法給陳小魚“加餐”。今天是一碗用多種藥材精心燉煮的烏雞湯特意去掉了雞肉,隻留湯和藥材,不算破戒),明天是幾個據說是用秘法浸泡過的、能大補元氣的紅心鴨蛋,後天又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小盅溫熱的、帶著淡淡甜味和藥味的羹湯。
    每次送來這些“補品”時,張德潤都會用他那古井無波的聲音,絮絮叨叨地解釋:
    “小魚啊,快趁熱喝了。這起乩看著威風,實則消耗極大。你想想,那是用咱們這凡胎肉骨,去承接神明的無上威儀和磅礴神力,每一次降駕,都如同經曆一場大病,對身體的損耗非同小可。”
    “你底子薄,又是在那種危急情況下被帝君強行‘借身’,元氣損傷肯定不小。不好好補回來,以後別說承接神駕,怕是連正常生活都會受影響。”
    “這湯裏的當歸和黃芪是補氣血的,那幾味藥材是固本培元的……多吃點,對你有好處。”
    看著張德潤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聽著他略顯笨拙卻充滿關切的話語,再看看碗裏那些明顯是費了心思準備的食物,陳小魚心裏五味雜陳。
    他一方麵覺得這老頭真是個怪人,訓練時像個鐵麵閻王,私下裏又像個操心的老媽子。另一方麵,他也能感受到張德潤話語中的真誠,以及那份對“乩童”這份職業或者說宿命)的敬畏和深刻理解。
    他開始有點明白,為什麽張德潤能數十年如一日地堅持這種苦修般的生活,也開始隱隱感覺到,自己陰差陽錯踏上的這條路,或許遠比他想象的要沉重和複雜。
    雖然身體上的疲累和精神上的枯燥依舊讓他想念過去鹹魚躺平的日子,但麵對張德潤這份奇異的“師徒情”,陳小魚心裏那點抱怨和抵觸,似乎也悄悄地淡了一些。
    至少,這“牢飯”,還挺好吃的不是?
    他端起那碗熱氣騰騰的藥膳湯,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嗯,味道……還真不賴。
    陳小魚的“坐禁”生活,就在這種白天被操練得像條死狗、晚上靠藥膳湯吊著一口氣的循環中,不鹹不淡地過著。他紮馬步的時間從一炷香延長到了一炷半雖然姿勢依然很難看),勉強能記住三五句簡單的安神咒,至於那些複雜的步法和符籙,依舊是一塌糊塗。
    張德潤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卻也知道這種事急不來,隻能加倍用心地給他調理身體,同時將那些科儀的步驟、禁忌、應對各種突發狀況的要點,掰開了揉碎了,不厭其煩地講給他聽。
    “小魚,你要記住,神明降駕並非兒戲。” 這天下午,張德潤看著又在打瞌睡的陳小魚,難得地歎了口氣,“並非每次祈請,神明都會回應。有時即便來了,也可能隻是短暫逗留,甚至隻是傳遞一個模糊的意念。你必須學會感知,學會分辨,更要學會在神明未至或離去時,如何穩住場麵,安撫信眾。”
    陳小魚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裏卻在嘀咕:“最好一次都別來,讓我安安靜靜當個擺設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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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額頭上的傷口已經結痂脫落,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疤痕,不仔細看幾乎瞧不出來。那渾身冒煙、燥熱難耐的感覺也在幾天後徹底消失了,仿佛那晚驚心動魄的一切,真的隻是一場離奇的夢。除了身體莫名其妙地比以前好像結實了那麽一點點大概是天天被逼著鍛煉和喝補湯的功勞),他感覺自己還是那個平平無奇的陳小魚。
    然而,平靜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
    這天傍晚,坐禁的禪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壓低的說話聲。陳小魚豎起耳朵,隱約聽到“……不行了……看了多少大夫都……”、“……最後的指望……”、“……帝君乩身……”之類的字眼。
    他心裏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沒過多久,禪房的門被輕輕敲響。張德潤起身開門,順天宮的主事一臉凝重地站在門外。
    “師兄,” 主事對張德潤行了個禮,然後看向屋裏的陳小魚,麵帶難色,“外麵……外麵來了幾個人,是從鄰縣趕來的,說是家裏出了怪事,唯一的兒子突然得了重病,高燒不退,胡言亂語,遍請名醫都束手無策。聽說了前些日子帝君顯靈降妖的事,特地趕來,想求……求帝君乩身出手相救。”
    陳小魚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怕什麽來什麽!
    他下意識地就想往床底下鑽:“我、我不行!我什麽都不會!上次那是……那是意外!純屬意外!”
    張德潤眉頭緊鎖,沉聲問主事:“具體什麽情況?可問清楚了?”
    主事歎了口氣:“問了,聽著邪乎。那孩子據說是前幾天去山裏玩了一趟回來就病倒了,夜裏總說胡話,說什麽‘山神娶親’,‘紅轎子來接他了’,還總往外跑,力氣大得幾個大人都拉不住。請了道士去看,也說不清是衝撞了什麽,隻說煞氣很重,不敢輕易動手。”
    “山神娶親……” 張德潤喃喃自語,臉色變得有些嚴肅。
    陳小魚聽得頭皮發麻,這聽起來比上次那個“韓大爺”還要玄乎啊!上次是僥幸,這次要是再來一次,他可不覺得自己還有那種狗屎運!
    “師父!主事!” 陳小魚都快哭了,“我真不行!我就是個普通人!上次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萬一這次請不來帝君,或者……或者來了個更厲害的,我小命不保啊!”
    主事也麵露難色,看向張德潤。他也知道陳小魚是個半吊子,但現在人家苦主都找上門來了,而且指名道姓是衝著“關聖帝君乩身”來的。順天宮剛剛因為陳小魚顯靈而聲名大噪,如果這次直接拒絕,或者陳小魚上去露了怯,那對廟宇的聲譽打擊將是巨大的。
    張德潤沉默了片刻,目光在焦急的主事和快要嚇癱的陳小魚之間轉了轉,最後定格在陳小魚身上。
    “小魚,”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忘了我跟你說的嗎?身為乩童,承接神恩,亦要擔負其責。信眾有所求,我們不能避。況且,此事關乎人命。”
    他頓了頓,語氣放緩了一些:“你也不必過於驚慌。我會全程在旁護法,提前布置好法壇,備好所有應備之物。你隻需按照我教你的,靜心凝神,誠心祈請。至於帝君是否降駕,何時降駕,那是神明之事,非我等凡人所能左右。”
    “可……萬一……” 陳小魚還是怕。
    “沒有萬一。” 張德潤打斷他,“若帝君降駕,你隻需順其自然。若帝君未至,或有其他變故,一切有我。你隻需記住,無論發生什麽,守住本心,不要被外邪所惑。”
    話已至此,陳小魚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他就像是被趕上架的鴨子,不去也得去了。
    主事見張德潤做了決定,鬆了口氣,連忙道:“那我這就去準備法壇,告知外麵的人,請他們稍候。”
    主事匆匆離去。禪房裏隻剩下師徒二人。
    張德潤走到陳小魚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傳來一股幹燥的暖意。
    “去換上那身新的法衣吧。” 他說,“淨手,焚香,靜坐一刻鍾。然後,隨我去法壇。”
    陳小魚看著張德潤那雙平靜的眼睛,裏麵似乎藏著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深邃和……某種信念。他咬了咬牙,事到如今,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他換上那身嶄新的、繡著八卦圖案的紅色法衣,笨拙地洗了手,點燃一炷清香,插在香爐裏。看著嫋嫋升起的青煙,聞著熟悉的檀香味,他的心跳得如同擂鼓。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麽。是再一次的神跡降臨,還是……一場徹底的、無法收場的鬧劇?甚至……是比上次更可怕的危險?
    一刻鍾後,張德潤推開門:“走吧,小魚。該你上場了。”
    陳小魚深吸一口氣,跟在師父身後,一步一步,走向那燈火通明,卻又仿佛隱藏著無盡未知的法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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