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生去閩省了，許玉枝坐在書桌前啪嗒啪嗒按著計算器。
    發卡堪堪湊齊了2000個，但發圈隻有1500個。
    這還是在李春蘭半個月內瘋狂賺錢提供了500個的情況下。
    按照之前算價格，這些發卡和發圈應該能賣個四百多塊錢，淨利潤能有個兩百多。但她還付了李春蘭15塊錢工錢和沈淑芳那裏的三十幾塊。
    這利潤就得減一點。
    她和沈瑞生還商量著，再勻5左右的銷售額給福仔。
    人情這種東西不能一直消耗，談生意的時候就不要談人情了，以後閩省那邊的生意都得托他幫忙的話，該給的錢還是得給。
    再說了，沈瑞生給福仔帶煙的時候，福仔也不是分毛不出的。
    但這麽分下來，這個月的淨利潤和上個月其實差不多，一百六七的樣子。
    許玉枝咬著筆頭，有點迷茫。
    這種情況隻有提高貨物供應量，才能提高總利潤了，不然的話，這次多出來的那點貨，也就剛夠分一分的。
    可是許玉枝也沒辦法，畢竟現在她也不敢大範圍的雇人幹活，下個月估摸著也就是再多500個發圈，再要也做不出來了，她是得想想辦法……
    “你給姑姑和春蘭阿姨的工錢都是三分錢一個！”
    身後響起小女孩的聲音，沈非晚震驚的看著她胡亂打草稿的筆記本，氣憤的控訴道，
    “你給她們三分錢一個，給我一分錢一個？！你拿我當小鬼子整呢？！我還是你親閨女嘛！”
    她起早貪黑的幹了一個月，就給了七塊五！要是按三分錢算，不得給個二十二！
    許玉枝：……
    “就因為你是我閨女所以才給一分啊！”當媽的有些心虛，但不多。
    “我們就你這麽一個女兒，我們的就是你的，家裏從上到下都是你的！這賺來的利潤也是你的，你要什麽工錢啊？”許玉枝越說越覺得有道理，越說越理直氣壯，
    “再說了，你現在拿著那麽多錢也沒地方花，不還是得讓我給你存起來？還是想著你能當零花錢才給你一分的，有就不錯了，你還挑……真是的……”
    沈非晚終於在這年頭體會到了後來那幫廠二代的心酸感。
    [都是自己家生意][將來還不都是你的][吃喝拉撒都在家，你要那麽多錢幹嘛]
    標配工資五千塊，朝六晚十當牛馬。
    她媽這小作坊還沒正式開起來呢，餅已經畫起來了。
    就是這餅著實太幹巴了，她不太想吃。
    但是寫文章又不給稿費，連一分錢都沒有，比在許玉枝這裏當童工都不如。
    沈非晚氣鼓鼓的看了她媽半晌，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噘著嘴生悶氣。
    許玉枝虛了她一眼，想了想又從口袋裏摸了張5塊錢給她，“呐，拿著花吧。”
    沈非晚：……
    見她不吭聲，許玉枝還以為她嫌少，“沒多的了，你這段時間也夠折騰的，又要蓋浴室，又要倒騰樓上房間的，都是錢。咱忙活一年，到年底盤賬的時候，總不能都沒錢多下來是不是？”
    結果沈非晚也沒要那錢，隻是恨恨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真是生不逢時！”
    “……上次是誰說生在這年頭是時代紅利來著？”
    “現在還不是，再過幾年就是了！”
    許玉枝：……
    沈非晚今天本也不是來跟她媽爭工資的，剛在門口碰到了騎著自行車的郵遞員，許玉枝之前寄出去的兩封信都收到了回音。
    她把信拿給她媽，瞥著嘴說道，“這次你自己寫了，我不給你當代筆了。”
    童工一怒，啥事都沒有。
    許玉枝白了她一眼，拿過了那兩封信，“你就這麽點小眼！”
    “對！我可小氣了！都是跟你學的！”
    信封轉了個圈，先輕輕砸在沈非晚的頭上，然後才被撕開。
    金城農場，章朝瑩和許國榮的回信，有整整兩頁，兩頁的字跡還不一樣，想來是兩人都寫了。
    [親愛的女兒，
    見信如唔，
    爸爸媽媽很高興能收到你的來信，西北的風都聽到了我們的喜悅。
    這些年，我們都發生了太多的事，不知道該怎麽才能一下說完。
    但對於你能原諒我們之前的所作所為，爸爸媽媽都很激動，也很愧疚。
    ……
    沒看到外孫女的出生，是我們的遺憾，也是我們的果報。她能長得如此落落大方，肯定也少不了你的努力。
    媽媽很心疼你，心疼你一個人帶孩子，我們卻什麽都幫不上。
    也心疼孩子，這麽多年都沒能拿到過外公外婆的一個紅包。
    ……
    我的女兒玉枝，
    從你出生開始，爸爸媽媽就一直有設想過你的婚禮，你孕期的催生酒，你孩子的百日宴……這些都沒來得及給你，爸爸感到很愧疚。
    還有你和你哥哥的孩子教育問題，我和你媽媽在你倆小時候就已經分好了工，可惜都沒趕上。
    看到外孫女出落得如此標致，我既欣慰又難過。
    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機會彌補一二。
    ……‘
    我們過得很好，雖然清貧，但隻要在勞動，就不需要過於煩惱衣食，你無需擔憂。
    不知道你有沒有與你哥哥嫂嫂聯係過，他們在三秦農場，聽說靠著自己的本事過得不錯，你大侄子已經入學，小侄子由他們夫妻倆帶著啟蒙。
    分別太久，每天都在期待有一天我們一家子還能團聚在一起。
    近來局勢逐漸清明，想來這一天不會太久。
    思念你，我的女兒
    爸爸媽媽
    1976年11月3日]
    ……
    許玉枝把信攤在桌上，都不敢碰，因為手上都是眼淚，她怕把紙糊了，但依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沈非晚見她哭得厲害，早就把剛才的脾氣丟到了腦後，拎起自己的衣角就給她媽擦著眼淚。
    “怎麽了？是那個阿姨還沒走嗎？”
    不然就看個信，怎麽能哭成這樣，沈非晚兩輩子都沒見過她媽這麽嚎啕大哭過。
    許玉枝邊哭邊搖頭，抽抽噎噎的說著，
    “不是，不是她……她沒在了……是我，是我自己。”
    “就是覺得好難過。”
    “星星，我搶了別人的爸爸媽媽。”
    “她的父母太好了。”
    “就算之前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我還是覺得好對不起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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