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中，血腥味和影豹屍體散發的腥臊味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風聲嗚咽，以及幾個膽小的輔兵壓抑不住的粗重喘息。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死死地釘在那個靠著岩壁，嘴角掛著血絲，臉色蒼白卻眼神平靜的“張麻子”身上。
    一板磚破防，一劍封喉。
    這哪裏是個任人拿捏的夥房輔兵？這分明是一頭蟄伏在羊群裏的餓狼，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要見血封喉！
    獨眼龍張將軍那隻完好的眼睛裏，精光爆射。他見過的狠人多了去了，軍中從不缺亡命徒。但像陳纖歌這樣，在生死一瞬間，能爆發出如此精準、冷靜、甚至帶著幾分詭異美感的殺戮技巧的，卻是生平僅見。這小子，絕不是池中之物。
    相比於張將軍的欣賞，趙校尉的臉色則像是開了染坊，青一陣，白一陣，最後定格在一種鐵青色。他死死地盯著陳纖歌，眼神裏的忌憚和驚駭已經完全壓過了之前的輕蔑。他本以為是送一隻兔子進虎口，沒想到這兔子扯下偽裝，是一頭能反殺猛虎的洪荒凶獸。
    一個輔兵，怎麽可能？他一定隱藏了什麽秘密！這種人，既然已經得罪，就絕不能讓他活著回到哨所！
    殺意在趙校尉心中瘋狂滋生，像野草一樣蔓延。
    “咳……咳咳……”陳纖歌扶著岩壁，艱難地站直了身體，他故意做出一個齜牙咧嘴的痛苦表情，仿佛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他一邊演戲，一邊在心裏飛速盤算。
    剛才那一撞，力道千鈞，五髒六腑都火辣辣地疼。但他收獲更大，不僅成功觸碰到了“龍血藤”，得到了關鍵線索，更重要的是，他徹底改變了自己在眾人，尤其是趙校尉心中的形象。
    從一個可以隨意踩死的螻蟻，變成了一根必須拔掉的毒刺。
    這很危險，但也給了他操作的空間。
    他迎著眾人複雜的目光，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沙啞地開口：“將軍……各位長官……我，我不是故意的……剛剛那畜生撲過來，我嚇傻了，閉著眼睛亂揮的……運氣，純粹是運氣……”
    他說著，還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胸口，一副後怕不已的樣子。
    這番表演，讓幾個本來滿心敬畏的老斥候都愣住了。他們麵麵相覷，難道真是個走了狗屎運的愣頭青？可那一劍的角度，那份冷靜，怎麽解釋？
    隻有張將軍，獨眼中閃過一絲洞悉一切的笑意，卻沒點破。
    “運氣？”趙校尉的聲音尖利得像錐子，“運氣能一石頭砸暈影豹？運氣能一劍刺穿它最柔軟的腹部？陳纖歌，你隱藏得好深啊！你到底是什麽人？混入我神策軍，有何企圖！”
    一頂“奸細”的大帽子，就這麽輕飄飄地扣了過來。若是坐實了，別說回哨所，當場就能被斬於此地。
    陳纖歌心裏冷笑，臉上卻瞬間漲得通紅，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趙校尉！我……我就是一個想混口飯吃的夥夫！我冤枉啊！”
    “夠了！”張將軍一聲沉喝，打斷了趙校尉的表演。他策馬向前，獨眼如刀，掃過趙校尉，“趙校尉，此人剛剛舍命殺敵，於全隊有功。你非但不賞，反而在此審問不休，是何道理？莫非，你覺得這影豹，是我等聯手都殺不死的，非要一個奸細才能辦到嗎？”
    這話問得極重，幾乎是在指著鼻子罵趙校尉無能。
    趙校尉臉色一僵，強辯道：“將軍誤會了！末將隻是覺得此事蹊蹺，此人來曆不明，為大軍安危著想，不得不防！”
    “防？”張將軍冷笑一聲，“等你防完了，我這隊斥候，怕是都得給那畜生填了肚子！此事，回哨所後我自會稟明周通將軍，自有公斷！現在，所有人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
    他不再理會趙校尉，翻身下馬，走到影豹屍體旁，用刀尖挑了挑那身油亮的皮毛，點了點頭：“好東西！這畜生的皮毛刀槍難入，爪牙更是打造短刃的上好材料。此番能獵殺此獠，陳纖歌當記首功！”
    他轉過頭，看向陳纖歌，聲音緩和了許多：“小子，你想要什麽賞賜？金銀，還是別的？”
    機會來了！
    陳纖歌立刻換上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連連擺手：“不敢當，不敢當！都是將軍指揮有方，兄弟們用命拚殺的結果！小人……小人哪敢要什麽賞賜。”
    他越是推辭，張將軍眼中的欣賞就越濃。
    “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這是軍中鐵律。”張將軍沉聲道，“老子說你有功，你就有功！說吧，別磨嘰！”
    陳纖歌“猶豫”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那……將軍，小人……小人鬥膽，不要金銀。小人自幼體弱，懂一些粗淺的草藥之理。剛才被那畜生一撞，感覺傷了根本，想……想在這斷魂崖上，采些草藥回去調理身子。小人聽說，這山裏多奇花異草，或許能找到醫治我這頑疾的方子……”
    他指了指自己臉上那坑坑窪窪的紅疹，一臉的期盼與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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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要求，合情合理，甚至顯得有些“沒出息”。放著金銀財寶不要，隻要幾根不值錢的草藥。
    趙校尉在一旁聽著，眼神微微一動，心中的殺意卻並未消減，反而多了一絲計謀。采藥？好啊！這斷魂崖上，死個把采藥人，再正常不過了。
    張將軍深深地看了陳纖歌一眼，似乎想從他那張麻子臉上看出什麽。最終，他點了點頭：“準了。不過，此地凶險，不可久留。王五，李四，你們兩個，跟著他，保護他的安全。其餘人，打掃戰場，割下豹頭，剝下豹皮，半個時辰後，我們原路返回！”
    “是！”兩名精幹的老斥候出列應道。
    趙校尉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張將軍派人跟著，他就不好下手了。但轉念一想，他又冷笑起來。這小子，終究還是要落單的，自己有的是機會。
    陳纖歌心中大定，朝著張將軍又是千恩萬謝。他知道，張將軍派人跟著，名為保護，實為監視。但他不在乎，他要的，隻是一個能名正言順接近“龍血藤”的機會。
    他帶著兩名斥候，狀似隨意地在棧道附近逡巡。他的手，看似無意地在岩壁上、草叢中撫過，腦海裏的係統提示瘋狂刷新。
    【接觸：七葉一枝花。信息：清熱解毒，主治毒蛇咬傷、癰腫疔瘡。評價：好東西，可惜年份不夠。】
    【接觸：斷腸草。警告！劇毒植物！可致呼吸麻痹，心髒驟停。備注：趙校尉的下午茶，你值得擁有。】
    陳纖歌的嘴角抽了抽，默默記下了斷腸草的位置。
    他一邊采摘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草藥放進背簍，一邊悄悄地朝著記憶中“龍血藤”生長的岩縫挪動。
    那兩名斥候起初還盡忠職守地跟在他身後，但見他采的都是些尋常草藥，又一副病懨懨隨時要倒下的樣子，便也漸漸放鬆了警惕，開始在旁邊閑聊。
    終於，陳纖歌來到了那處岩縫前。
    那株通體赤紅的藤蔓，正靜靜地躺在岩石的陰影裏，仿佛一條沉睡的火龍。
    他的心，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就是它！通往生門的鑰匙！
    他蹲下身，假裝在查看岩縫裏的一株普通蕨類，眼角的餘光，卻死死地盯著那抹誘人的血紅。
    他沒有立刻動手。他知道，暗中，還有一雙淬了毒的眼睛，正在盯著他。
    趙校尉。
    他就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等待著自己露出破綻，然後給予致命一擊。
    “想要我死？”陳纖歌在心中冷笑，“那就看看，誰才是真正的獵人。”
    他看似在專心致誌地辨認草藥，手指卻在岩壁上輕輕敲擊著，係統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檢測到岩體結構……分析中……此區域存在風化裂隙，結構強度為32，受到超過500公斤的瞬間衝擊力，有78的幾率發生小範圍坍塌。】
    陳纖歌的眼睛，亮了。
    一個大膽的、堪稱藝術的計劃，在他腦海中迅速成型。
    他需要一個舞台，一個道具，還有一個……自願踏入陷阱的演員。
    而這一切，似乎都已經準備就緒了。
    他站起身，故意做出一個驚喜的表情，指著那株龍血藤，對身後不遠處的兩名斥可候喊道：“兩位大哥！快來看！我好像……好像找到了傳說中的仙草！”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恰到好處的激動和一絲絲的貪婪，足以讓任何一個聽到的人，都忍不住將目光投過來。
    包括那條隱藏在暗處的毒蛇。
    魚餌，已經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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