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什林明白了過來，起身跟過去，同時摸了摸胸口，確認武器帶著。
    他跟著烏鴉離開場館，走著走著，便來到了一片頗為眼熟的地方。
    這裏的房屋緊密低矮，牆壁汙黑，牆角生著黑綠或紅褐的苔蘚地衣，仿佛有著一層無形熱氣，讓這裏地麵屋頂不染白雪。
    到了這裏，他警惕心沒有低下，反而愈發提高。
    直至目前，他還沒有能力看明白這裏的情況。
    但本能告訴他，這裏的一切都很反常。
    接下來的路，他能快烏鴉一步，來到了一扇老舊木門前。
    還沒推開，門就打開了，一個滿臉皺紋渾身襤褸的老婆子，撐著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睛，叼著黑乎乎的杆狀煙鬥看著他。
    “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麽，年輕的異鄉人。”
    安什林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其實我一直沒有忘記，隻是我現在的情況您也看到了，我沒法脫身出去，手裏也有些拮據。”
    “看得出來，你其實在迷惘。”
    “怎麽說？”
    關上了門，屋內變得昏暗。
    這位土巫婆子自己坐下來，也請他坐下來。
    “你這麽做是對的，並沒有任何問題。一個異鄉人，想要在排外的本地生存，不是有錢就可以的。光有錢，隻會成為一頭肥胖的喔咧夫。但光拳頭硬也不行，就算你是單符文等級達到八，也架不住狼群分工合作，一擁而上。也許你很厲害，可以一個人一次次擊退狼群，可是你的朋友呢，你的家人呢？人總不可能孤獨活在世上一輩子吧？可狼群，隻是這個世道最低等的勢力。你需要一塊自己的地盤，一片自己的秩序，也就是……自己的勢力。”
    “勢力之間亦有強弱，強者強，弱者亡……”
    “嗬嗬，這就是你彷徨的根源麽？這隻能說明你對這片土地還不夠了解，或者說你的閱曆還不足。”土巫婆子笑聲沙啞打斷道：“隻要你的實力強到可以對另一方勢力造成足夠大的傷害，那麽對方絕不敢輕易動手。當你足夠強的時候，所有人臉湊過來被你打，都要當你朋友。當你弱的時候，你再怎麽示好，也隻是對方的肥肉。對方也有對方的敵人……地盤就這麽大，自己想要崛起，總會擠占別人的養分，總歸會樹敵。不要想著人畜無害……我的話說得不一定準確，但大概意思你一定懂。這裏的人，這裏的規矩，你應該明白。在這兒，你敢對人和善，那就是軟弱。如果你被罵了，打了，不還手，這就代表你是個軟蛋，這也意味著可以被進一步欺負。你還手了，還把對方打疼了，那麽沒人敢輕易動你。也不要有婦人之仁，想著沒有任何犧牲就能站起來，這不現實。滅掉一個強大組織最好辦法，就是直接斬殺首領。如果不能，千萬別輕易動手，否則會招來巨大禍患。對別人來說是如此，對你來說，亦是如此。”
    安什林內心的猶豫、彷徨、混沌、迷惘、畏縮，在這一刻盡然消退。
    “您說得對，感謝您的指引。”
    土巫婆子淡淡道：“無數年以前，那時候還沒有任何教，也沒有任何國度，都是部落的時候，我們土巫就是幹這個的……唉……你想要買什麽，做什麽，在這裏光靠自己拳頭硬是不行的，當你有自己的勢力時，那麽欲望讓勢力來執行，一切就會變得輕而易舉。包括我要的東西，以你現在的實力，為什麽要親力親為？你都多大年紀了，還想著少年那樣去當冒險者麽？”
    和土巫聊完後他就離開了這裏。
    再回到場館，等到了傍晚，他又開了個會，把鼉鱷的事交代了下去。
    萊姆鎮中心，巡邏兵班房大樓辦公室內，天氣冷得讓人恨不得貼著壁爐，科爾納搓著手和手下蹲在壁爐旁取暖。
    “那隻沙貂最近怎樣了，有什麽行動嗎？”他問道。
    “沒有，什麽都沒有。除了幫人找到被鄰居偷竊的內衣，教訓一下欺負過平民的流氓地痞惡霸外，甚至都沒時間來找我們麻煩。”手下說到這裏，忍不住對科爾納豎起了大拇指：“頭兒，您真是厲害，憑這一招直接讓這囂張的小子徹底給啞火了，這小子現在是進退兩難吧，嗬嗬嗬嗬……”
    科爾納輕笑一聲，他很清楚這不是自己的主意，是那一位。
    “卡賓奈特成了豎閹，霍爾加怎麽說？”
    “老樣子，他疑心很重，覺得卡賓奈特是被人給害的，現在正到處找人麻煩。不過他懷疑的人裏，有幾個是二十三條的，又根本不敢上門。泰利的影響還是大，加上那隻沙貂本身的實力，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抽時間警告他，但凡涉及二十三條的讓他悠著點。”
    “警告過了，現在對賭契約全鎮都知道了，那麽多人看著，知道霍爾加和咱們關係的人又不在少數，免得被人說輸不起。”
    “嗯，你知道就好，要是我這次落選，倒黴的可不止我一個。”
    “頭兒。”手下頓了頓，看向科爾納道：“我現在擔心的是別的。”
    科爾納自然明白他要說什麽，抬眼道：“麥爾茲被幹掉了，不管是誰，我都要謝謝他，剩下那些人還能掀起什麽風浪，你指望魯爾加那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被麥爾茲壓得不敢抬頭的窩囊廢和我碰一個？要不是競選不管怎麽樣都得兩人參加，麥爾茲又死了，我就算讓他兩手，他也上不來台。”
    手下道：“萬一他去找那隻沙貂呢？”
    “然後呢？沙貂和我的賭約，他完成了是我的功績，完不成是他自己丟臉，難道魯爾加還要蠢到來幫我麽？”
    夜深人靜，桑樂街一如既往喧囂。
    梳妝鏡中，俊朗少年正在給芭芙捏著肩。
    芭芙問道：“他去了麽？”
    “去了。”
    “冥燈給他了？”
    “給了。”
    “親眼看著他下去的？”
    “是。”
    “這窩囊廢，娘們唧唧的真廢物，做事就不能爽快點嘛，拖到今天……”
    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打斷她爆發出來的碎碎念。
    “你在罵誰。”
    芭芙嚇得一哆嗦，本想起身，但想了想又保持原樣坐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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