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燭影搖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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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巳時初,胡商坊的琉璃瓦頂凝著晨露。慕容卿璃踩著張逸風的腳背跨上石凳,替“鳳儀未央”石刻補上最後一點金粉。他雙手穩穩托住她腰際,鎧甲護心鏡硌著她膝頭,卻故意晃了晃:“陛下再動,臣可要鬆手了。”
    “將軍鎧甲上的鳳凰快被朕磨禿了。”她用狼毫輕點他鼻尖,金粉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鑽,“昨夜誰把朕的暖爐搬到書房門口?害得巧兒以為進了火爐子。”
    他耳尖驟紅,卻仍嘴硬:“許是白鵝馱過去的。”石桌旁的蘇念辭忽然輕笑,筆尖在《胡商坊日錄》上疾走:“卯時三刻,張將軍耳赤如胡麻餅,蓋因陛下提暖爐事。”
    艾爾迦晃著新得的中原酒壺湊過來,往她發間別了朵西域引進的月季花:“撒馬爾罕的商人說,這花叫‘熾烈’,像極了陛下批奏折時的眼神。”他用波斯語在她耳畔低笑,“不過臣覺得,更像臣初見陛下時,您眼裏的火。”
    楚墨塵的身影忽然從簷角墜下,黑衣裹著幾片月季花瓣,掌心托著個青銅匣子:“陛下,南疆使團送來了‘祝壽禮’。”打開匣蓋時,裏麵躺著隻木雕孔雀,尾羽上的寶石折射出詭異的綠光,“暗衛截獲密報,說孔雀開屏時會飛出毒針。”
    她指尖撫過孔雀尾羽的紋路,忽然想起二十章聖火爆炸時,大食王子藏在貓爪裏的毒粉。目光轉向張逸風的右手,他正用纏著繃帶的拇指摩挲她落在石凳上的金粉,神情專注得像在擦拭她賜的鶴首金令。
    “念辭,”她轉身時石凳輕晃,張逸風的手立刻收緊,將她往懷裏帶了半寸,“南疆使團的朝賀詩,勞你親自潤色。若有哪個字藏著巫蠱咒——”
    “臣必用朱砂圈出,讓它曬足三日晨光。”蘇念辭將《南疆風物誌》攤開,月白袖口掃過“巫蠱”二字,“伽藍,你說這‘祝壽’用佤語該怎麽譯?是‘獻壽’還是‘祭壽’?”
    艾爾迦忽然用劍柄挑起他的發帶,在晨風中晃出金線:“中原人說‘壽’是長生,南疆人卻道‘姆龍’是血祭。”他忽然用佤語低吟幾句,“就像胡楊與沙蜥永不相容,卻共享同一場暴雨——”
    “停。”蘇念辭揮開發帶,卻見上麵纏著艾爾迦袖口的忍冬紋流蘇,“好好說話,別總用你們南疆的邪門調子。”指尖卻在紙上寫下“姆龍”,又在旁邊注上“壽”字,墨跡交融處,像兩朵被血浸透的花。
    申時初,南疆使團抵達朱雀門。慕容卿璃站在城樓上,看十八名巫祝抬著巨大的青銅鼎緩緩駛入,鼎身刻滿猙獰的獸麵紋,鼎內飄出詭異的甜香。為首的大巫祝穿著綴滿骷髏頭的長袍,手裏搖晃著牛骨法器,每走一步,便有黑色粉末落在青石板上。
    “陛下,這是南疆的‘血魂鼎’,用百具童骨鑄的。”楚墨塵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鎖鏈擦過她裙擺的忍冬紋,“鼎裏煮的是‘續命湯’,實則是用蠱蟲泡的毒酒。”
    張逸風的手按上劍柄,卻被她用餘光止住。艾爾迦上前用佤語與大巫祝交談,指尖劃過鼎身的獸麵紋,掌心立刻泛起青黑——他聞了聞指尖,不動聲色地擋在她身前:“大巫祝說,這鼎能替陛下‘承災’,實則是想將巫蠱之氣注入皇城。”
    蘇念辭展開《蠻夷朝貢律》,目光掃過青銅鼎底部的符文:“按照凰朝禮製,外族貢器需先經禮部驗毒。”大巫祝忽然搖晃法器,鼎內騰起綠煙,卻被他用袖中折扇輕輕扇散,“巫祝大人,這煙味倒像西域的屍香魔芋。”
    楚墨塵的身影閃過使團人群,再出現時手裏多了個陶土小瓶,裏麵裝著蠕動的黑色蟲子:“是南疆的‘噬心蠱’,混在香灰裏能讓人發瘋。”他將瓶子遞給艾爾迦,鎖鏈擦過大巫祝的法器,“幸虧陛下沒接這鼎。”
    慕容卿璃摸著城牆上的“盛世同歌”石刻,忽然輕笑出聲。她從發間取下鳳紋金步搖,用尖端挑起鼎內的毒酒,在陽光下晃出碧色光弧:“大巫主是想借祝壽之名,行詛咒之實麽?”
    大巫祝臉色驟變,揮舞法器念起咒語,鼎內突然竄出幾條赤鱗毒蛇,卻被張逸風的劍瞬間劈成兩段。他鎧甲上的鎏金鳳凰隨動作振翅,劍刃擦過大巫祝鼻尖,在他臉上劃出血痕:“陛下問你話呢。”
    “陛...陛下明鑒!”大巫祝撲通跪地,牛骨法器滾到蘇念辭腳邊,被他用折扇輕輕壓住,“是鶴羽衛餘孽說...說陛下滅了他們的祭壇,要替南疆祖巫報仇!”
    使團中忽然有南疆商婦跪地,用佤語大喊:“陛下救過我們的寨子!大巫祝才是與馬賊勾結的人!”更多人附和著跪下,額頭貼著長安的青石板。蘇念辭趁機將《開邊安民詔》遞給最近的商婦,黃絹上的朱砂印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念辭,”慕容卿璃轉身時,張逸風立刻將披風替她披上,“替朕告訴南疆諸國,凡真心歸附者,凰朝必開醫館施藥。若再有人敢耍巫蠱——”她看向被拖走的大巫祝,“這鼎裏的毒酒,便讓他們自己喝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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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時三刻,胡商坊通商第一日閉市。慕容卿璃坐在望樓裏,看艾爾迦指揮工人清點貨物,他波斯彎刀上的忍冬紋掛著塊胡商送的奶皮子,在夕陽下晃出金光。張逸風站在她左側,看似在看賬本,實則用完好的手替她驅趕蚊蟲。
    “陛下,撒馬爾罕的琉璃盞賣了三百個。”艾爾迦晃著賬本上樓,“於闐國的和田玉換了二十車粟米,大食商人用駱駝換了咱們的絲綢——”他忽然湊近,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不過臣覺得,最值錢的買賣,是陛下今早賞給臣的那朵月季花。”
    她用賬本敲了敲他額頭,卻看見他發間別著那朵已經半蔫的花,心中微暖。蘇念辭抱著《通商稅則》進來,月白長袍上沾著塊奶皮子,顯然是剛才鬥嘴時蹭的:“伽藍,你記的波斯賬本宮都看不懂,明日起教本宮寫阿拉伯數字。”
    “臣求之不得。”艾爾迦忽然用阿拉伯數字在賬本上寫下“520”,在蘇念辭挑眉時,才輕笑,“這是西域的‘我愛你’。”
    楚墨塵的身影掠過望樓飛簷,落在欄杆上,手裏捧著個錦盒:“陛下,暗衛在南疆使團營地發現這個。”打開盒蓋,裏麵是十二根刻著鶴羽紋的木簽,每根都纏著南疆巫蠱的咒符,“鶴羽衛餘孽與南疆黑巫結盟,暗號是‘燭滅凰隕’。”
    她捏碎一根木簽,裏麵掉出半片紙條,上麵用歪扭的漢書寫著“十五月圓,燭影搖紅”。張逸風接過紙條,指尖在“燭”字上反複摩挲:“是胡商坊的十二國燭台?他們想在中秋夜——”
    “先滅燭,再行刺。”慕容卿璃起身時,鳳冠上的步搖輕晃,“通知下去,從今日起,每支燭台由專人看守。念辭,你替朕寫《燭衛令》,伽藍負責調配守燭武士,張將軍——”
    “末將願守朱雀門前的燭燭。”他忽然單膝跪地,鎧甲與望樓木板相撞,“若有刺客敢碰燭台,臣必用劍刃替他們點天燈。”
    “墨塵,”她看向始終沉默的楚墨塵,“你帶暗衛查清黑巫的蠱術來源,尤其注意城南的廢棄醫館——上次截獲的毒粉,包裝紙正是那裏的。”
    “臣領命。”楚墨塵單膝觸地,指尖掠過她裙擺的忍冬紋,“陛下近日勿近明火,臣怕——”他頓了頓,“怕蠱蟲借火光傷人。”
    戌時初,太液池畔的晚膳格外安靜。慕容卿璃看著張逸風用左手笨拙地切著烤羊排,忽然伸手握住他手腕:“本宮喂你。”周圍文官紛紛低頭,卻見他耳尖通紅,乖乖張嘴,羊排上的醬汁蹭到嘴角,被她用帕子輕輕拭去。
    “陛下,臣自己能行。”他聲音發悶,像含著塊軟酪,“讓文官們看了笑話。”
    “他們敢笑,本宮便罰他們去太液池陪白鵝寫檢討。”她又喂了他一塊蜜瓜,看他耳尖紅得快滴血,才滿意地轉頭,卻見蘇念辭與艾爾迦正用刀叉互戳對方的甜點,前者的奶油抹在鼻尖,後者的葡萄汁濺在袖口。
    “你們倆。”她搖頭輕笑,“念辭,明日去尚衣局領新袍子,伽藍——”她扔給艾爾迦一塊帕子,“把臉擦幹淨,別像個偷喝葡萄酒的小沙彌。”
    楚墨塵忽然放下筷子,站起身:“陛下,臣去巡視燭台。”她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注意到他黑衣下擺沾著片月季花瓣——是今早她別在他衣襟上的那朵。
    亥時正,慕容卿璃在書房批奏折,忽然聽見窗外傳來琴弦聲。推開窗,隻見艾爾迦坐在太液池邊的假山上,月光給他的輪廓鍍上銀邊,他正用波斯語彈唱著新學的《水調歌頭》,卻在唱到“但願人長久”時,故意拖長了尾音。
    “伽藍。”她輕聲喚他,看他轉頭時,琴弦發出一聲清響,“過來替本宮譯份波斯文書。”
    他抱著琴躍上來,琴弦擦過她袖口的忍冬紋:“陛下可知,在撒馬爾罕,男子夜裏彈唱給女子聽,是在表達——”他忽然用阿拉伯數字在她掌心寫下“520”,“這個。”
    她拍開他的手,卻看見他眼底的笑意。案頭的燭火忽然晃了晃,楚墨塵的身影從房梁上落下,手裏捧著個青瓷碗:“陛下,該喝安神湯了。”他替她吹了吹湯麵,卻在碗沿留下個淡色唇印——是方才試溫時留下的。
    她接過碗,忽然注意到他指尖纏著的繃帶滲了血:“又受傷了?”
    “小傷。”他別過臉,卻被她抓住手腕,“暗衛在城南醫館發現蠱蟲巢穴,臣不小心蹭到了蛛網。”
    “下次帶念辭去,他懂醫理。”她替他換著繃帶,感受到他指尖的顫抖,“記住,你若出事,本宮要拿全暗衛陪葬。”
    他猛地抬頭,撞上她灼灼的目光,喉結滾動:“臣...臣萬死不辭。”
    子時初,張逸風忽然推門進來,手裏抱著個食盒:“陛下,臣讓禦膳房做了糖蒸酥酪。”看見楚墨塵正在替她纏繃帶,立刻別過臉,“臣、臣去守燭台了!”
    “回來。”她叫住他,“把酥酪留下,你也坐下。”看他局促地坐在楚墨塵對麵,像兩隻被抓包的小貓,忽然輕笑,“陪本宮用完酥酪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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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念辭不知何時抱著奏折進來,看見這場景,挑眉道:“陛下這是要開暗衛與將軍的茶話會?”艾爾迦趁機往他嘴裏塞了塊酥酪,用波斯語笑道:“念辭的嘴,比蜜棗還甜。”
    醜時三刻,四人終於散去。慕容卿璃站在窗前,看張逸風在朱雀門前的燭台旁踱步,鎧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蘇念辭坐在胡商坊的石凳上,正借著燭光寫《燭衛令》;艾爾迦靠在假山上調琴,琴弦聲混著太液池的蛙鳴;楚墨塵的身影在各個燭台間跳躍,像守護燭火的夜梟。
    她摸出發間的鳳紋金步搖,忽然想起二十章聖火爆炸時,張逸風用身體替她擋木刺的場景。指尖撫過步搖上的鳳凰,忽然意識到,鶴羽衛與黑巫的陰謀,或許隻是更大風暴的前奏。
    卯時的第一縷陽光掠過燭台時,張逸風忽然抬頭,與她目光相撞。他抬手敬了個軍禮,鎧甲上的鎏金鳳凰在晨光中展翅;蘇念辭舉起寫好的《燭衛令》,月白長袍被風吹起一角;艾爾迦彈起明快的《盛世曲》,琴弦上的露珠飛濺;楚墨塵站在最高的燭台上,鏈刃劃出一道光弧,驚飛晨露中的白鵝。
    她笑了笑,轉身在奏折上寫下:“燭影搖紅處,山河萬裏同。”筆尖落下時,窗外傳來十二國燭台同時點燃的劈啪聲,像十二聲清脆的鍾鳴,宣告著又一個太平日的開始。
    鳳儀未央,燭火長明。她知道,隻要這四人在,無論多少陰謀詭計,都不過是燭火下的跳梁小醜。而他們的故事,將在這燭影搖紅中,繼續書寫屬於盛世的華章,執手同歌,永不相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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