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心旌暗搖風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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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冬的長安飄起細雪,慕容卿璃站在禦書房窗前,看伽藍頂著風雪從太學趕來,墨色大氅上落滿雪花,形如粟特神話中的雪之精靈。他懷中緊抱的木箱不慎滑落,露出一角繡著中原雲紋的錦帕——那是她去年賞給他的物件。
    “這是新譯的《文明符號通解》。”伽藍將木箱擱在暖爐旁,手指因寒冷發顫,卻在觸到她遞來的薑茶時驟然回暖。他的胡琴套上不知何時繡了中原的梅花,與粟特的星芒紋樣相得益彰,“昨夜校對到子時,發現‘愛’字在十二種文明中竟有三十四種寫法。”
    “哦?”慕容卿璃挑眉,接過他翻開的手稿。莎草紙上,中原的“愛”字缺了心部,旁邊注著:“鏡界版本,意為‘愛需去心’”;粟特文的“愛情”與“商隊”詞根相近,旁批:“因同行而相愛”;北疆突厥文的“戀”字從“狼”從“火”,解作“如狼守火般執著”。
    “陛下看這處。”伽藍的指尖落在大食文的“情”字上,筆畫如蜿蜒的香料之路,“大食人認為情感是流動的香氣,需用雙耳傾聽,而非雙眼凝視。”他忽然意識到指尖觸到她的手背,如被燙到般縮回,袖口滑落,露出腕間纏著的雙魚玉佩碎線——那是她修補玉佩時剪下的殘絲。
    門外突然傳來喧嘩,張逸風的大嗓門蓋過風雪:“讓開!老子要給陛下送烤羊腿!”話音未落,人已撞開房門,肩頭落雪瞬間被暖爐烘成白霧,腰間掛著的酒葫蘆結著薄冰,卻用北疆的獸毛裹得嚴實。“特意讓廚子加了粟特的藏紅花!”他掀開食盒,羊腿上的醬汁還在滋滋作響,“嚐嚐,準保比去年冬至的好吃!”
    慕容卿璃剛要伸手,楚墨塵的身影已從房梁躍下,寒刃出鞘三寸:“臣先試菜。”他的護心鏡上凝著霜花,顯然已在屋頂守了許久。張逸風瞪他:“你這家夥總壞老子興致!”卻在看見他用銀針挑開羊腿時,不自覺地屏住呼吸,手按刀柄的姿勢與楚墨塵如出一轍。
    “無毒。”楚墨塵收刀,遞來一副象牙筷,筷頭分別刻著龍與狼。慕容卿璃接過時,發現筷身上還刻著細小的粟特文與阿拉伯文,細辨竟是“平安”之意。張逸風撓頭傻笑:“在西市找匠人刻的,說是集齊四國文字,陛下用著吉利。”
    蘇念辭頂著風雪踏入時,懷中抱著的《雙國婚律》修訂稿已被雪水浸透。“陛下,”他推了推鏡片上的水霧,“關於跨文明通婚的財產約定,粟特商會與中原行會仍有爭議。”他的袖口滴下的雪水在地麵匯成小水窪,裏麵倒映著禦書房的四角——張逸風在給伽藍倒薑茶,楚墨塵在替她添炭,而她正望著自己,眼中有暖爐的火光。
    “先換身幹衣。”慕容卿璃取出件狐裘披在他肩頭,嗅到衣領間混著中原熏香與粟特沒藥的氣息。蘇念辭耳尖發燙,欲言又止,最終低頭翻開律法稿,用狼毫在“尊重各自文明習俗”旁畫了個重重的圈,墨跡暈開,竟與她披在他肩頭的狐裘毛領弧度相合。
    雪愈下愈大,四人圍坐在暖爐旁議事。張逸風的大刀橫在膝頭,刀鞘上新刻了中原的“義”字與粟特的“信”字;伽藍的胡琴擱在炭盆邊,琴弦上的銀鈴隨爐火輕晃;楚墨塵的寒刃在火光照耀下映出四人倒影,護心鏡的“容”字被磨得發亮;蘇念辭的狼毫在羊皮紙上沙沙遊走,墨點偶爾濺在伽藍的手稿上,竟成了粟特星圖的點綴。
    “臣有個想法。”慕容卿璃忽然開口,目光掃過四人,“或許可以設立‘文明情感司’,專司跨文明的情感調解與習俗融合。”她的指尖劃過暖爐邊緣,那裏不知何時被刻上了四種文明的“和”字,“就像這暖爐,能融四國炭火,共暖一室。”
    張逸風拍腿叫好,卻不小心碰翻了伽藍的薑茶。楚墨塵的寒刃如電,瞬間接住茶杯,茶水卻潑在慕容卿璃袖上。“臣該死!”他單膝跪地,取出絲帕要擦,卻被張逸風一把推開:“粗手粗腳的!用這個!”遞來的鹿皮帕上,赫然繡著中原的並蒂蓮。
    伽藍忽然輕笑,從木箱中取出一方粟特錦帕,上麵用金線繡著雙生樹:“陛下不妨用這個。”蘇念辭看著三方帕子,忽然從懷中掏出自己的素絹,上麵有他新繪的《萬國風情圖》。慕容卿璃看著眼前四色帕子,忽然伸手全部接過,疊成整齊的一摞:“都好,我都收著。”
    雪停時,四人送她回寢宮。伽藍的胡琴奏起《雪夜安睡曲》,琴弦上的光紋在雪地上投射出各國的安睡符;張逸風踩得積雪咯吱響,卻刻意走在她左側,用身體擋住迎麵而來的寒風;楚墨塵的影子始終籠罩著她,護心鏡的反光替她照亮腳下的路;蘇念辭捧著律法稿,卻半步不離她裙擺,生怕她被積雪滑倒。
    寢殿門前,慕容卿璃轉身欲言,卻見四人同時開口:
    “陛下早些歇息——”
    話落,四人相顧愕然。張逸風撓頭大笑,伽藍耳尖通紅,楚墨塵別過臉去,蘇念辭推眼鏡的手竟將鏡片戴反了。慕容卿璃看著他們各異的神情,忽然伸手,替楚墨塵正了鏡片,拍了拍張逸風的肩,理了理伽藍的大氅,最後握住蘇念辭冰涼的指尖:“雪夜路滑,都早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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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均是一震。張逸風的笑聲忽然卡在喉間,化作一聲笨拙的“嗯”;伽藍的胡琴險些落地,琴弦在雪夜裏劃出一聲清亮的泛音;楚墨塵的護心鏡劇烈發燙,幾乎要灼傷胸口;蘇念辭的指尖在她掌心輕輕顫抖,卻反過來握住她的手,輕聲道:“陛下掌心這麽涼,臣……給您焐焐。”
    雪粒子打在窗紙上沙沙作響,慕容卿璃卻覺得周身暖如春日。她看著眼前四人,看張逸風耳尖的紅,伽藍眼中的光,楚墨塵緊握的拳,蘇念辭顫抖的指尖,忽然明白有些情愫早已如地下的根係,在不知不覺中盤根錯節,生長得無比繁茂。
    “好。”她輕聲應道,任由蘇念辭握著自己的手,任由張逸風將披風又緊了緊,任由伽藍的胡琴湊近了些,任由楚墨塵的影子將她完全籠罩。雪地上,四人的腳印圍繞著她的腳印,踩出一個緊密的圓圈,如同情網的形狀,將所有的風雪都擋在外麵。
    屋內,暖爐的火還在燒著,照亮了桌上四方疊放的帕子。慕容卿璃忽然想起伽藍手稿裏的話:“愛有三十四種寫法,卻隻有一種形狀,那就是——當你看向我時,我也正看向你。”
    雪粒子撲打窗欞的聲響漸弱,慕容卿璃卻在蘇念辭掌心的溫度裏感受到春日般的灼燙。張逸風的披風帶著他獨有的狼眼草氣息,伽藍的胡琴泛音裏藏著未唱的情詩,楚墨塵護心鏡的冷光此刻也化作繞指柔腸。她聽見自己心跳如鼓,在雪夜裏清晰可聞,卻見四人眼中倒映著同樣的火光,比暖爐更熾熱,比星辰更明亮。
    “陛下……”伽藍的聲音裹著胡琴的顫音,在雪夜裏散開,“臣曾以為,胡琴隻能奏粟特的調,直到遇見陛下,才知中原的宮商角徵羽,也能在弦上開出花來。”他的手指撫過琴弦上的銀鈴,那是她親手所係,“就像這鈴鐺,本是中原的物件,如今卻成了胡琴的魂。”
    張逸風忽然蹲下身,替她拂去靴底的積雪,粗糙的手掌觸到靴麵的狼首刺繡——那是他去年送的生日禮物。“北疆的雪能埋住帳篷,”他的聲音悶在胸腔裏,卻格外清晰,“但埋不住心裏的火。陛下就是張某心裏的火,燒得再冷的天,都暖烘烘的。”
    楚墨塵忽然單膝觸地,護心鏡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臣生為暗衛,注定活在陰影裏。但陛下的光,讓臣看見陰影裏也能長出花來。”他抬頭,眼中有雪光與火光交織,“臣不求花開遍野,隻求能一直守在陛下的光裏。”
    蘇念辭的指尖在她掌心輕輕蜷起,像握住一卷珍貴的古籍:“臣讀遍萬卷書,卻在遇見陛下後,才懂‘情’字何解。不是書中的風花雪月,而是想與陛下共治天下的野心,是見陛下蹙眉便想撫平的執念,是……”他忽然住嘴,耳尖紅得要滴血,卻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慕容卿璃看著眼前四人,聽著雪夜裏的剖白,忽然想起情網之樹的根係。中原的沃土、粟特的黃沙、北疆的黑土、大食的紅壤,本是不同的質地,卻共同滋養著同一棵樹。就像他們四人,來自不同的世界,有著不同的棱角,卻都將溫柔剖白,化作她的鎧甲與羽翼。
    “我曾以為,”她輕聲開口,聲音像融化的雪水,“坐在王座上的人注定孤獨。但你們讓我明白,孤獨從不是因為高處不勝寒,而是沒有能並肩的人。”她逐一凝視四人的眼睛,“謝謝你們,讓我不再孤獨。”
    伽藍忽然將胡琴橫在膝頭,指尖撥出一串清亮的音符,正是那日在太液池邊未奏完的《長相守》。張逸風從腰間解下酒葫蘆,卻倒出溫熱的羊奶,遞給她:“嚐嚐,加了粟特的蜂蜜。”楚墨塵不知何時點燃了孔明燈,燈上繪著四人的守護圖騰,正緩緩升向雪夜蒼穹。蘇念辭從懷中掏出顆糖炒栗子,剝開時熱氣氤氳,甜香四溢。
    雪停了,月亮從雲層中探出頭來。慕容卿璃咬下一口栗子,甜糯在舌尖化開,聽著胡琴曲,喝著溫羊奶,看著孔明燈越飛越高,忽然輕笑出聲。原來幸福從不是宏大的誓言,而是雪夜裏的暖手,是互道晚安時的眼神,是不必言說的默契,是四人圍繞著她,織就的這方小小的、溫暖的天地。
    “以後的雪夜,”她望著孔明燈消失在星幕中,“我們都要這樣一起過。”
    張逸風大笑,聲如洪鍾:“當然!陛下在哪兒,我們就在哪兒!”
    伽藍的琴弦輕顫,應和著他的笑聲:“直到琴弦斷盡,直到星辰隕落。”
    楚墨塵的護心鏡映著月光,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臣等,永不負約。”
    蘇念辭將最後一顆栗子塞進她掌心,聲音輕得像雪:“生生世世,永不相負。”
    慕容卿璃閉上眼睛,感受著四人的溫度,聽著他們的心跳與自己的心跳漸漸同步。情網之樹在雪夜裏靜默佇立,根係在地下延伸交錯,織就一張永不碎裂的網。而她知道,在這張網裏,她不再是孤家寡人,而是被四份至真至純的情絲纏繞著,如珍寶,如星辰,如永不熄滅的火種。
    雪夜終將過去,春天總會來臨。但有些東西,早已在雪地裏埋下種子——是信任,是陪伴,是超越生死的羈絆。這些種子會在情網之樹的根係間生長,開出最璀璨的花,結出最甜美的果,讓雙國的土地上,永遠有春天的氣息。
    她睜開眼,看見四人眼中的自己,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原來情絲最動人處,不在於千回百轉,而在於彼此相望時,眼中倒映的,是同一個月亮,同一片星空,同一個永不褪色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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