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13章 朋友聚會,談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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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投集團似乎真被那份資料搞得焦頭爛額。
柳青青把東西交給舅舅後沒兩天,就有小道消息傳出來,說省紀委調查組在城投大廈待的時間更長了,約談人員的名單也越來越長。甚至有幾個中層幹部被暫時停職配合調查。
柳青青看著手機上推送的本地新聞,嘴角忍不住上揚。
新聞裏含糊其辭地提到“城投集團某重點項目因內部審查暫停施工”,配圖是工地外圍拉起的警戒線。評論區裏已經有人開始猜測是不是出了安全事故,言辭激烈。
沒過兩天,柳青青收到“燈塔”老師的加密信息,指示她前往城西區一個老舊但頗有情調的咖啡館——“時光轉角”。
信息裏強調了“低調”、“獨自前往”、“不要引起注意”。
柳青青的心怦怦直跳,她特意換上了一件自以為很“知性”、實則帶著點少女小心思的米白色連衣裙,化了淡妝,對著鏡子練習了好幾遍“沉穩”、“睿智”的表情,這才懷著朝聖般的心情出了門。
“時光轉角”咖啡館藏在一條僻靜的小巷裏,裝修是複古工業風,燈光昏黃,放著慵懶的爵士樂,客人不多,大多是些看起來像文藝青年或自由職業者的人。
柳青青按照指示,走到了最裏麵一個靠窗的卡座。
卡座裏,已經坐著一個男人。
他看起來四十多歲,穿著合身的深色休閑西裝,沒打領帶,戴著一副無框眼鏡,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氣質儒雅,帶著一種成熟男人特有的沉穩。
正是金文博。
他看到柳青青,臉上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溫和而略帶疏離的微笑,抬手示意她坐下。
“燈塔老師?”
柳青青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顫抖,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
“是我。坐吧,柳青青同學。”
金文博的聲音經過刻意修飾,比電話裏更加溫和、富有磁性。
柳青青小心翼翼地在他對麵坐下,雙手緊張地絞在一起,像個見到偶像的小粉絲。
服務生過來,金文博熟練地為她點了一杯招牌拿鐵,然後才將目光重新投向柳青青。
“路上還順利嗎?”他語氣隨意,像是在拉家常。
“順利!很順利!”柳青青連忙點頭,激動得臉頰泛紅,“燈塔老師,我終於見到您了!我……我太高興了!”
“嗯。”
金文博微微頷首,端起自己的美式咖啡,輕輕啜飲了一口,動作優雅。
他看似平靜,心裏卻在瘋狂吐槽:
【蠢貨!見個麵而已,搞得跟相親似的!麻煩!】
“燈塔老師,您比我想象中還要……有氣質!”
柳青青忍不住誇讚道,眼神裏滿是崇拜。
金文博心裏冷笑:
【有氣質?全是老子裝的!要不是為了讓你這個蠢貨去賣命,誰有空陪你在這演師生情深?】
表麵上,他卻隻是淡然一笑:
“皮囊而已,不值一提。我們更應該關注內在的精神世界。”
“對對對!您說得太對了!”
柳青青像被點醒了一樣,立刻進入狀態。
“就像您之前教導我的,我們不能被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所迷惑,要追求精神的富足和靈魂的覺醒!”
金文博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
【又來了又來了!三句話不離你那套空洞的口號!能不能說點人話?】
“是啊,精神的追求才是根本。”
他敷衍地附和了一句,試圖把話題拉回正軌。
“對了,關於那份報告的事情……”
“報告我已經交給舅舅了!”
柳青青立刻搶著回答,語氣帶著邀功般的興奮。
“舅舅說他會想辦法遞出去的!燈塔老師,我們這次一定能成功揭露他們的黑幕!”
金文博心裏稍微鬆了口氣。
【總算辦了件正事。雖然那個賭鬼舅舅也是個廢物,但至少東西遞出去了。】
“做得很好,青青。你的勇氣和行動力,讓我很欣慰。”
他臉上露出讚許的神色。
得到“燈塔”的表揚,柳青青更加興奮了,話匣子徹底打開。
“燈塔老師,您不知道!我們學校最近發生了一件特別惡心的事!”
“哦?什麽事?”
金文博耐著性子問,心裏祈禱千萬別又是什麽雞毛蒜皮。
“就是我們宿舍樓下的垃圾桶!保潔阿姨清理得不夠及時,夏天味道特別大!我跟宿管反映了好幾次,他們居然敷衍我!說人手不夠!”
柳青青義憤填膺,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這根本不是人手不夠的問題!這是典型的官僚主義!是對我們學生基本權益的漠視!”
“您說,連一個垃圾桶的問題都解決不了,這個社會還能指望他們做什麽大事?底層勞動者的辛苦誰在乎?我們學生的訴求誰在乎?”
金文博:“……”
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一個垃圾桶?!就為了一個垃圾桶?!你能不能有點出息?!這點破事也能扯到官僚主義和社會黑暗?!】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擠出一絲“理解”的笑容。
“青青,你的觀察很敏銳。確實,細節往往能反映出深層次的問題。這種對基層訴求的漠視,正是體製僵化的表現之一。”
他心裏卻在瘋狂呐喊:
【閉嘴吧!求求你閉嘴吧!老子不想聽垃圾桶的故事了!】
然而,柳青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批判”中,根本沒注意到金文博那快要繃不住的表情。
“還有更過分的呢!”
她繼續滔滔不絕。
“我們食堂打飯的那個阿姨,每次給我打菜都手抖!給男生打就滿滿一勺!這就是赤裸裸的性別歧視!是厭女症在社會微觀層麵的體現!”
金文博:“……”
【手抖?!性別歧視?!厭女症?!你他麽是不是有病?!那阿姨可能就是單純看你不順眼好嗎?!】
他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這女人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麽?稻草嗎?
一點屁事都能被她上升到理論高度,然後開始無差別攻擊整個社會?
他金文博自認也算是個能忽悠的,但跟柳青青這種自帶“升華”功能的腦回路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他幾次想開口打斷,把話題拉回到“正事”上,比如下一步的計劃,比如如何應對可能的風險。
但柳青青根本不給他插嘴的機會。
她從一個垃圾桶,講到食堂阿姨,又從食堂阿姨,講到學校裏某個教授“學術不端”的傳聞(其實隻是期末給了她低分),再講到社會上某個熱點事件……
她越說越激動,揮舞著手臂,眼神發光,仿佛自己就是正義的化身,正在向她的“引路人”匯報戰果。
金文博隻能僵硬地坐在那裏,臉上維持著溫和而鼓勵的微笑,時不時地點點頭,或者附和一句“有道理”、“值得深思”。
但實際上,他的內心早已崩潰。
【沒完了是吧?這女人是唐僧轉世嗎?這麽能念叨?】
就在金文博內心瘋狂吐槽,幾乎要忍不住找借口離開時,柳青青的話題,終於繞到了一個相對“宏大”的命題上。
“……所以,燈塔老師,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什麽‘正義可能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根本就是騙人的鬼話!”
柳青青的語氣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悲涼和憤怒。
“這個社會的正義,都是有錢有勢的人定義的!法律是為他們服務的!規則是他們製定的!”
“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想要追求一點公平,想要為弱者說句話,怎麽就那麽難?!”
“那些真正作惡的人,往往逍遙法外!而那些敢於發聲的人,卻要承受各種壓力和打擊!”
“這個社會,根本就沒有真正的正義!”
柳青青越說越激動,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一些,引來了旁邊卡座客人好奇的目光。
金文博心裏煩得要死,但表麵上還得裝出一副“深有同感”的樣子,準備順著她的話,再胡扯幾句“體製的黑暗”、“反抗的必要性”之類的空洞口號,然後趕緊結束這場折磨人的會麵。
然而,就在他清了清嗓子,準備開口的時候,
一個平靜、克製的聲音,突兀地在他們卡座旁邊響起,替金文博回答了柳青青那個關於“正義”的問題。
“這位同學,你說得對,也不全對。”
這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咖啡館裏慵懶的音樂和低語聲。
柳青青和金文博同時一愣,愕然轉頭看去。
隻見一個穿著簡單白色襯衫、深色西褲的年輕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卡座旁邊。
他身形挺拔,麵容清俊,氣質沉穩,臉上帶著一種淡淡的、似乎能看透人心的平靜。
柳青青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而金文博,在看清楚來人樣貌的瞬間,眼睛睜的老大,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這個人……這張臉……
他太熟悉了!
幾乎天天能在明州的電視新聞、報紙頭版上看到。
城投集團董事長——陳默!
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怎麽找到這裏的?!
金文博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完了!
全完了!
而柳青青,在最初的愣神之後,也終於認出了陳默。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嘴巴張成了o型,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慌亂。
“你……你是……陳默?!”
陳默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金文博的驚恐和柳青青的慌亂。
他非常自然地拉開椅子,在金文博旁邊坐了下來,動作流暢得仿佛他本就是這場會麵的一員。
他甚至還對旁邊卡座投來好奇目光的客人,報以一個歉意的、溫和的微笑。
然後,他才將目光轉向如坐針氈的金文博和目瞪口呆的柳青青。
“金教授,好久不見。”
陳默的語氣輕鬆得如同老友重逢,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略帶調侃的笑意。
“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您。怎麽?今天有閑情逸致,來指導我們明州的青年學子了?”
金文博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陳默不僅認識他,還一口叫破了他的身份和……那個他幾乎從不對外使用的、在大學裏掛名的“教授”頭銜!
“指……指導談不上……”
金文博的聲音幹澀發緊,臉上努力擠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就是……就是碰巧遇到這位柳同學,隨便……隨便聊幾句學術問題……”
他心裏已經亂成了一團麻。
陳默怎麽會認識他?還知道他是“教授”?
難道……自己的底細,早就被對方摸清了?
那今天的會麵……
金文博不敢再想下去。
而柳青青,則完全懵了。
她看著陳默,又看看臉色慘白的“燈塔”老師,大腦幾乎停止了運轉。
陳默……認識燈塔老師?
還叫他……金教授?
燈塔老師……是教授?
陳默仿佛沒有看到兩人的失態,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語氣依舊輕鬆。
“金教授太謙虛了。誰不知道您在省師範大學德高望重,雖然不常上課,但在……嗯,在某些領域,尤其是新媒體傳播和……輿情引導方麵,可是很有建樹的。”
陳默的話,聽起來像是恭維,但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金文博的心上。
新媒體傳播?輿情引導?
這分明是在點他經營水軍、操縱輿論的老本行!
“陳總……您……您過獎了……我那就是……就是隨便搞點研究……”
金文博的聲音越來越低,額頭上的冷汗已經匯聚成珠,順著鬢角滑落。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扔在了大庭廣眾之下。
所有的偽裝,所有的掩飾,在陳默那看似隨意的閑聊中,被一層層剝開。
柳青青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她就算再傻,也感覺到不對勁了。
陳默的語氣,燈塔老師的反應……
這根本不是老友重逢的寒暄!
陳默將目光轉向柳青青,臉上的笑容溫和依舊,但眼神深處,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憐憫?
“這位就是柳青青同學吧?”
“我聽說過你。很有想法的年輕人。”
陳默的語氣很平和,聽不出絲毫的敵意,反而像是一位長輩在評價晚輩。
“聽說你對社會問題很關注,尤其是……底層勞動者的權益?”
柳青青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隻能僵硬地點了點頭。
“有社會責任感是好事。”
陳默點了點頭,表示讚許,但隨即話鋒一轉。
“不過,看問題,還是要全麵,要深入,不能隻聽一麵之詞,更不能被某些……別有用心的言論帶了節奏。”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若有若無地掃了一眼身旁麵如死灰的金文博。
金文博渾身一顫,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
柳青青的心,也跟著一沉。
別有用心的言論?
帶了節奏?
這是在說……燈塔老師?
不!不可能!
燈塔老師是她的引路人!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陳默這是在汙蔑!是在挑撥離間!
一股被侮辱、被背叛的怒火,瞬間衝垮了柳青青的理智。
她怒視著陳默,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尖銳。
“陳默!你少在這裏假惺惺!”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那個壓榨工人、隱瞞安全事故的黑心資本家!”
“你憑什麽在這裏說燈塔老師的壞話?!你根本不了解他!”
柳青青的突然爆發,讓本就緊張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旁邊的客人都被嚇了一跳,紛紛側目。
金文博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恨不得立刻捂住柳青青的嘴。
這個蠢貨!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這裏添亂!
陳默麵對柳青青的指責,臉上卻沒有絲毫怒意,反而露出了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神情。
他輕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柳同學,看來……金教授給你灌輸的東西,還真不少。”
他沒有直接反駁柳青青的指控,而是再次將矛頭指向了金文博。
這種四兩撥千斤的手法,讓柳青青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也更加激怒了她。
“你胡說!燈塔老師才沒有灌輸我什麽!他隻是在啟發我!讓我看清這個社會的真相!”
柳青青的怒斥聲在安靜的咖啡館裏顯得有些刺耳。
就在陳默準備開口回應,金文博嚇得幾乎要癱軟的時候,一個沉穩而略帶威嚴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帶著的安撫力量。
“好了好了,公共場合,不要爭吵。”
這聲音不大,卻仿佛帶著某種魔力,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柳青青和金文博愕然轉頭,隻見一個身材敦實、麵容精幹、穿著深色夾克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時也站在了卡座旁邊。
他看起來四十多歲,眉宇間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眼神銳利如鷹,掃過柳青青和金文博時,讓他們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心悸。
這個男人……又是誰?
柳青青覺得這人也有點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
而金文博,在看清楚來人的瞬間,臉色由白轉青,最後變成了一片死灰。
趙東!
明洲市公安局副局長趙東!
他……他怎麽也來了?!
如果說陳默的出現,隻是讓金文博感到震驚和恐慌,
那麽趙東的出現,則徹底擊潰了他最後一絲僥幸心理。
公安!
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今天這場“偶遇”,根本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抓捕行動!
他金文博,完了!
趙東仿佛沒有看到金文博那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他非常自然地拉開柳青青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這樣一來,小小的卡座裏,竟然擠了四個人。
陳默和金文博坐一邊,趙東和柳青青坐一邊。
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趙東坐下後,先是看了一眼陳默,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然後,他才將目光轉向渾身發抖的金文博,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
“金文博,省師範大學掛名副教授,實際身份是‘博遠文化傳播公司’的實際控製人,長期從事網絡輿情引導、商業詆毀等灰色業務,涉嫌多起誹謗、尋釁滋事案件……”
趙東的聲音不高,語速平緩,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但他每說一句,金文博的臉色就灰敗一分,身體就顫抖得更加厲害。
“……近期,你利用網絡匿名身份‘燈塔’,通過加密通訊軟件,與江東大學研究生柳青青保持聯係,向其灌輸偏激思想,並誘導其參與針對城投集團及陳默同誌的誣告陷害活動……”
“……你指使柳青青竊取所謂‘內部評估報告’,並安排其舅舅柳某作為中間人,企圖將虛假材料遞交給省紀委調查組,嚴重幹擾正常調查秩序,涉嫌誣告陷害罪……”
趙東的敘述清晰、準確,將金文博的底細和近期所作所為,如同剝洋蔥一般,一層層揭露出來。
證據確鑿,邏輯嚴密。
金文博聽得渾身冰涼,如墜冰窟。
他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栽了。
對方不僅掌握了他的真實身份,連他那個隱藏極深的“博遠公司”,以及他和柳青青聯係的細節,都摸得一清二楚!
這絕不是臨時起意的抓捕。
這是早就布好的局!就等著他往裏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