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16章 於公於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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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勝掛斷電話,心情並沒有輕鬆多少。
    他這個侄子秦池,他是看著長大的。有能力,有傲骨,也一直很讓他省心。
    剛才電話裏那壓抑不住的委屈和質問,秦勝聽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這個安排對心高氣傲的侄子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
    從一個手握實權的縣委副書記,調到一個眾所周知的“冷衙門”當副職,這落差太大了。
    換了是誰,一時半會兒都難以接受。
    秦勝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
    他做出這個決定,並非一時衝動,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要動工會這塊硬骨頭,阻力有多大,他心知肚明。
    那些盤踞在工會係統裏的“關係戶”、“老油條”,哪個不是背景複雜?
    光是溝通協調、安排他們的去處,就夠他頭疼一陣子了。
    更何況,還要從其他重要部門抽調精兵強將去充實工會。
    那些業務部門的局長們,會心甘情願地放走自己培養的骨幹?
    難!
    非常難!
    在這種情況下,他這個組織部長,必須拿出足夠的決心和魄力,才能壓住陣腳,推動這項艱難的改革。
    而最能體現決心的方式是什麽?
    就是“殺雞儆猴”!
    不,不是“殺雞”,是把自己最親近的人,先推到這個“火坑”裏去!
    秦池,就是他秦勝的親侄子,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苗子。
    把秦池調去工會,就等於向整個明州官場釋放一個最強烈的信號:
    這次工會改革,是動真格的!沒有任何情麵可講!連我秦勝的親侄子都派過去了,你們其他人,還有什麽理由推三阻四?
    那些等著看笑話、等著說情的人,看到這一步,心裏就得掂量掂量了。
    這一招,很狠。
    對自己狠,對侄子也狠。
    秦勝心裏確實對秦池有些愧疚。
    但他也不是沒有長遠打算。
    工會現在確實是“冷衙門”,但那是在鄭書記推動改革之前!
    鄭儀對工會工作的重視程度,秦勝比誰都清楚。
    這次改革一旦成功,工會的地位和作用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它將從一個邊緣部門,變成一個直麵社會矛盾、維護公平正義、擁有相當話語權的重要陣地!
    而秦池即將擔任的市總工會副主席,分管組織和維權,這是未來工會最核心、最關鍵的職能!
    這意味著,秦池將站在改革的第一線,直接參與和推動這場變革!
    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但何嚐不是一個絕佳的機遇?
    如果秦池能在工會幹出成績,真正把維權工作抓起來,做出幾個有影響力的典型案例,讓工人群眾認可,讓市委市政府看到成效……
    那麽,他秦池的名字,就將進入鄭書記的視野!
    鄭書記用人,最看重的是什麽?
    是擔當!是實績!
    隻要秦池幹得好,入了鄭書記的眼,再加上他秦勝在背後的適當運作……
    現任市總工會主席陳山河年齡已經到杠,幹不了多久了。
    到時候,空出來的市總工會主席這個正職位置,秦池難道不是最有力的人選之一嗎?
    從一個邊緣部門的副職,一躍成為重要群團組織的一把手,完成從副處到正處的關鍵跨越!
    這難道不是一條另辟蹊徑的“捷徑”?
    雖然這條路充滿荊棘,遠比按部就班地當縣長要艱難、要冒險。
    但高風險,往往也意味著高回報!
    秦勝相信,以秦池的能力和心性,隻要他能熬過最初的失落和不適,看清其中的利害關係,他一定能把握住這個機會!
    “唉,小子,二叔這次可是把寶壓在你身上了。”
    秦勝喃喃自語。
    “晚上見麵,得好好跟他談談,把這裏麵的道道給他掰扯清楚。”
    “是龍是蟲,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想明白了。”
    秦勝收回目光,重新坐回辦公桌前。
    他還有一大堆關於工會幹部調整的方案需要審定。
    傍晚,秦勝家。
    客廳裏飄著飯菜的香味,秦勝的妻子,秦池的嬸嬸,正在廚房裏忙碌。
    秦勝坐在沙發上,看著新聞聯播,但心思顯然不在電視上。
    門鈴響了。
    秦勝起身開門,門外站著臉色依舊不太好的秦池。
    “二叔。”
    秦池的聲音有些低沉。
    “進來吧,飯快好了。”
    秦勝拍了拍侄子的肩膀,把他讓進屋。
    嬸嬸從廚房探出頭,笑著招呼:
    “小池來啦?先去洗洗手,還有一個湯就好!”
    飯桌上,氣氛有些沉悶。
    嬸嬸不住地給秦池夾菜,說著家常,試圖緩和氣氛。
    秦池吃得心不在焉,幾次想開口,都被嬸嬸用話岔開。
    他知道,二嬸是在維護二叔,也是在保護他,不想讓飯桌上的氣氛太僵。
    好不容易吃完飯,嬸嬸收拾碗筷進了廚房,把客廳留給了叔侄倆。
    秦勝沏了一壺茶,給秦池倒了一杯。
    “心裏還是想不通?”
    秦勝開門見山,目光平靜地看著侄子。
    秦池抬起頭,看著二叔那張熟悉而又此刻覺得有些陌生的臉。
    “二叔,我不明白。”
    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我在滄瀾縣幹得怎麽樣,您應該清楚。不敢說有多大功勞,但絕對是盡心盡力,沒給咱們老秦家丟臉。”
    “組織上就算不提拔我,至少也該給我一個能繼續幹事的平台吧?”
    “總工會……那個地方,您比我更清楚,那是個什麽地方?”
    “那不是幹事的地方,那是……養老的地方!”
    秦池的語氣裏,帶著壓抑不住的委屈和不解。
    “我今年才三十五歲!您讓我去那裏,我這輩子不就……”
    後麵的話他沒說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政治生命提前結束了。
    秦勝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等秦池說完,他才緩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說完了?”
    秦勝放下茶杯,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你覺得,組織上安排你去總工會,是把你當廢物處理了?是堵你的路?”
    “難道不是嗎?”
    秦池梗著脖子反問。
    “幼稚!”
    秦勝突然加重了語氣,帶著一絲恨鐵不成鋼的嚴厲。
    “你以為官場是你家開的?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我告訴你秦池!組織上用幹部,看的不僅僅是你的能力,更是大局!是形勢!”
    秦池被二叔突如其來的嚴厲鎮住了,愣愣地看著他。
    “你以為總工會現在還是你印象中那個發發電影票、搞搞聯歡會的養老院?”
    秦勝冷笑一聲。
    “我明確告訴你,變了!天要變了!”
    “鄭書記對工會工作的重視程度,遠超你的想象!接下來,市委要出台重磅文件,要對工會進行脫胎換骨的改革!”
    “工會將不再是擺設!它要成為真正為工人撐腰、維護公平正義的利器!”
    “……讓你去當這個副主席,分管組織和維權,是把你放在改革的最前沿!是讓你去開疆拓土!是委以重任!”
    秦勝盯著侄子的眼睛。
    “這比你按部就班地去當個縣長,挑戰大一百倍!但意義也深遠一百倍!”
    “縣長幹得好,是本職工作。但在工會這個幾乎是從零開始的爛攤子上,你隻要幹出一點成績,那就是突破!那就是亮點!”
    秦池聽著二叔的話,心中開始有些動搖,他原本以為二叔會用什麽“革命工作不分貴賤”之類的大道理來敷衍他,沒想到二叔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
    工會……真的會變得這麽重要?
    “二叔,您說的是真的?工會……真能改革成功?”
    秦池將信將疑地問。
    “鄭書記的決心,我比誰都清楚。”
    秦勝的語氣緩和下來。
    “他決定要做的事,有哪件是做不成的?”
    “掃黑除惡?整頓作風?推動試驗區?哪一件不是硬骨頭?哪一件不是做得漂漂亮亮?”
    秦池沉默了。
    確實,鄭儀書記主政明州以來,雷厲風行,政績斐然,威望極高。
    他推動的事情,幾乎沒有失敗的。
    “我再告訴你一點,”
    秦勝壓低了聲音。
    “陳山河主席,年齡到了,幹不了多久了。”
    “如果你能在工會副主席的位置上,幹出成績,讓鄭書記看到你的能力,讓工人群眾認可你的工作……”
    秦勝沒有把話說完,但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
    秦池的也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
    市總工會主席?
    那可是正兒八經的正處級崗位!而且是市委常委、統戰部長或者人大副主任、政協副主席的有力後備人選!
    如果工會真的像二叔說的那樣,改革成功,地位提升,那麽這個主席的分量,相比於一般的局長也差不了多少,甚至比一些偏遠區縣的縣長還要重要!
    看著侄子眼中重新燃起的亮光,秦勝知道,自己的話起作用了。
    “小池,”
    秦勝的語氣變得語重心長。
    “二叔把你放到這個位置上,有公心,也有私心。”
    “於公,工會改革確實需要你這樣有衝勁、有能力的年輕幹部。”
    “於私,二叔也希望你能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一個更能體現你價值的路。”
    “但是,這條路不好走。你會遇到很多困難,很多阻力,甚至很多不理解。”
    “你要做的,不是去抱怨,不是去混日子,而是要真正沉下心來,熱愛這份工作,對工人群眾負責,對組織交給你的任務負責!”
    “要把維權工作抓實抓細,要敢於為工人說話,要做出實實在在的成效!”
    “隻有這樣,你才能對得起組織的信任,也對得起二叔對你的期望!”
    秦池看著二叔殷切而嚴肅的目光,心中的委屈和不解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和被信任的激動。
    他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板。
    “二叔,我明白了!”
    “您放心,我絕不會給您丟臉!”
    “我一定把工會工作當成一項事業來幹,幹出個樣子來!”
    秦勝看著侄子眼中重新煥發的神采,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了解這個侄子,一旦認準了方向,就會全力以赴。
    他對秦池,是放心的。
    “好,有你這句話,二叔就放心了。”
    秦勝拍了拍秦池的肩膀。
    “回去好好準備交接。到了總工會,多向陳山河老主席學習,他身上有很多寶貴的經驗,雖然有些老觀念,但心是好的。”
    “遇到困難,多思考,多請示,也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
    “是,二叔!”
    秦池重重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