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少府卿,暗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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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青袍內侍官帶著一抬四人步攆急匆匆奔來。
    羊車內忽傳出低低一句:“切記,莫說你是白家女。”
    白歡愣神間,內侍官已近前:“奴見過少府卿。”
    羽毛扇輕撩起白縵,幽幽蘭香散出:“速帶這位製香人去朝華殿為貴妃製香。”
    “是。”
    內侍官轉向白歡行禮:“姑娘請上攆。”
    原來早有安排,董奕還算靠譜。
    白歡欣喜若狂,鎮定地規矩還禮:“多謝。”
    隻要能讓她見到貴妃,她便有十足把握能製出令貴妃安眠的香。
    重要的是若能讓她聞聞阿耶所製的香,就能分辨出問題在哪裏,隻要為阿耶正名,就不會惹聖上震怒。
    甚至有機會查白氏被冤枉的軍需戰香造假之事,白家或還有一線生機。
    抬攆四人行得又快又穩。
    內侍官緊跟步攆,還能順溜著氣兒與她說話:“丹鳳門離貴妃娘娘的朝華殿最近,一刻鍾便到。”
    白歡心生好奇:“請問是少府卿大人讓您來接我嗎?”
    “是啊,一刻鍾前少府卿的護衛進宮吩咐的奴備攆接您,說您是熟練的製香匠人。貴妃娘娘的事耽誤不得。”
    白歡深吸口氣,穩住心緒,很快就看到前方一座高聳的宮殿。
    那便是聖上專為崔貴妃興建的朝華殿了。
    巍峨的宮樓,宛如棲於雲端的瓊樓玉宇,鬥拱間懸著一溜鎏金宮燈,將宮殿照得金碧輝煌。
    內侍官將白歡領到殿前,與守門宮女低聲說了兩句,宮女撇了一眼穿著平民襦裙的少女,一臉不信。
    “真的能行?瞧穿著像下人?”
    “世代製香之家出身,香藥使親自帶進宮的,還能有錯?”
    白歡趕緊上前對宮女恭敬行禮:“姐姐,民女最擅長製安息香。”
    她將斜跨的挎包雙手遞上:“這是製香的原料。”
    朝華殿的宮女們都聞慣了頂級香,一嗅便知袋中非凡品。
    內侍官催促:“趕緊的吧,免得貴妃娘娘又要苦熬一夜,姐姐們不也跟著受罪不是?”
    宮女表情緩和了些:“隨我來吧。”
    白歡隨著宮女進了殿,上了二樓進了內殿,穿過層層疊疊軟煙羅紗幔,在深處可見一雙五彩斑斕的琉璃門。
    宮女示意她在門外候著,自己走了進去。
    白歡交疊的手心全是汗。
    兩世為人,還是第一次入宮,臨深履薄,難以壓製心裏焦慮和緊張。
    一位二十來歲的冷麵宮女走了出來,緊隨其後的宮女指著白歡:“菁姑姑,就是她。”
    菁姑姑刀眉一挑,一個眼勺子刮過去,扭頭對宮女斥道:“活膩歪了?什麽人都敢往朝華殿帶!快趕走!”說罷,轉身就往裏走。
    被罵的宮女嚇得臉色發白,拉著白歡就走:“這是要害死我。”
    白歡急了,掙脫宮女的手,顧不得董奕叮囑莫要說她是白家女,隻想讓她相信自己能製香。
    朝那女子就跪了下去:“菁姑姑,民女乃製香世家白氏嫡女,自幼隨父親學製香,尤善安息香,貴妃娘娘用的衙香民女也製過的。”
    菁姑姑低頭盯著腳下的少女,眸色莫名:“你是白家嫡女?”
    白歡趕緊端正跪好:“是的。家母曾因睡眠不太好,民女根據古方研製出‘鵝梨帳中香’。待民女觀貴妃娘娘玉麵後,稍加調整便保證能讓娘娘安寢。”
    她先說出香名,若明日薛家人再奉‘鵝梨帳中香’,便可將自己的香配方進行比對,宮裏人自然就知道薛家抄襲。
    誰知,她察覺到菁姑姑臉上沒有欣喜,反而多了幾分驚異和寒意。
    白歡心裏咯噔一下。
    難道菁姑姑聽已經知道‘鵝梨帳中香’?
    菁姑姑冷笑:“太醫院都沒法兒,你倒是膽敢妄言觀麵斷症?你爹欺君罔上,毒害貴妃娘娘,剛受完五十杖刑,你又來騙人,白家不害死娘娘就不甘心是嗎?”
    白歡驚得瞠目結舌:“姑姑何出此言?父親製香一向謹慎……”
    菁姑姑麵無表情:“白家女欲謀害貴妃娘娘,拖出去,杖五十,丟出宮去!”
    暗處閃出兩名健碩的嬤嬤,架起白歡的胳膊就往外拖。
    白歡忽然明白為何董奕讓她不說自己是白家女了!
    她奮力掙紮可根本掙脫不了,隻能用雙手死死扣住門框,不讓兩個婆子拖走。
    扯開嗓門尖叫:“我阿娘因常年失眠,極易患病,盜汗心悸,膚糙、暗沉現斑,容顏盡毀。”
    菁姑姑眼神一閃。
    白歡加快語速:“所幸偶遇孫醫聖把脈,曰天地有晝夜之序,人身應陰陽之理,故寐時神歸其舍,百骸俱息,方療日間勞頓。”
    “若女子持續失眠,則經期不調,極難受孕!”
    “民女親受醫聖指導,以藥香結合古法研製出安息香,我阿娘痊愈後生下我弟弟了。”
    一聲大過一聲,句句帶勾。
    白歡判斷常年失眠的女子可能出現的問題都是這些,她賭上性命,就是要戳到貴妃的痛處。
    崔貴妃入宮便專房獨寵,可是,除了剛入宮第一年誕下三公主,後三年一直再無孕。
    這世道,女子無後為大,尤其是後妃。
    就算盛寵,待容顏衰退,且無皇嗣,聖寵還能持續多久?
    菁姑姑臉色大變,氣得臉色鐵青,眼神有些慌亂的瞥一眼內屋,怒斥:“你膽敢詛咒娘娘!”
    白歡毫不示弱:“難道姑姑不想貴妃娘娘身體好嗎?民女若做不到,砍了民女的頭便是。”
    菁姑姑朝兩名嬤嬤怒斥:“還不拖下去!若驚擾了娘娘,你們休想活命!”
    兩位嬤嬤被嚇到,一起狠命去掰白歡的手指,手指都快被掰斷了,白歡痛得眼淚直飆,可最終被她們拖出朝華殿外。
    子時初的更鼓正好敲響。
    此刻,顧家正被裝模作樣的查抄。
    子時正,就輪到白家被查抄,一旦栽贓的造假證據翻出來,白家再難翻身了!
    憤怒絕望死死掐住白歡的咽喉,前世瀕死的感覺再度襲來。
    她要崩潰了。
    情急之下張嘴對一位嬤嬤的手狠命一咬,嬤嬤慘叫著鬆開手。
    她趁另一位愣神間,奮力掙脫哭著向樓裏奔跑,一路尖叫:“求娘娘給民女為您效力的機會啊,奴婢願為娘娘肝腦塗地做牛做馬!娘娘……”
    兩個壯嬤嬤氣瘋了,凶狠的撲上來將白歡死死壓在地上。
    菁姑姑憑欄怒罵:“你們想驚擾娘娘嗎?直接打死!”
    兩名嬤嬤得令,抬起粗壯的拳頭就要朝她腦袋砸。
    一聲柔聲傳來:“慢著。”
    白歡的臉被摁在青石板上動彈不得,吃力的抬眼,看到菁姑姑身邊出現一位年紀與她差不多的宮女。
    菁姑姑蹙眉:“此女乃騙子。”
    宮女態度溫和:“娘娘宣她進去。”
    “她爹都製不出好香,他女兒能嗎?”
    宮女依舊好脾氣:“菁姐姐,這是娘娘的吩咐。”
    說完,朝樓下吩咐:“鬆開她,讓她上來。”
    兩名嬤嬤趕緊鬆手,白歡爬起來,一邊疾步往裏走,一邊整理容裝。
    上了二樓,那位宮女在樓梯口看她,瞧她蓬頭垢麵,衣襟上的帶子被扯斷,狼狽不堪。
    “晴兒,給她梳妝更衣妥後當再帶進來。”
    跟在她身邊的小宮女應著,示意白歡跟她走。
    白歡如驚弓之鳥,不敢掉以輕心,一邊跟著晴兒的腳步,一邊警惕的注意四周動靜。
    幾位小宮女給她更衣重新梳妝時,晴兒問她是否會宮內禮儀?
    白歡老老實實說沒有進過宮,但家裏請過宮裏出去的教習嬤嬤習過禮儀,也習過叩首大禮。
    晴兒讓她做了一遍,瞧著還挺規整,這才放心領她進了內室。
    白歡再度站在色彩斑斕的琉璃門前,恍若隔世,心有餘悸。
    差一點,她又死了。
    這世間,無權無勢就是螻蟻。
    晴兒進去稟報,一會兒出來,低聲吩咐:“未得娘娘準許,切莫直觀娘娘玉容。”
    白歡低著頭恭敬回答:“是。”
    一進屋內,白歡低著頭,視線緊緊盯著前方晴兒的裙擺,邁著碎步緊跟,鼻子卻沒停過,嗅著四周,細細品著彌漫的味道。
    白歡的鼻子比常人靈敏幾倍,阿耶常笑罵她是狗鼻子。
    外間沒有聞到異常的香味。
    但越往裏走,越能透過濃鬱的熏香聞到隱藏的一股耐人尋味的異樣味道。
    白歡心中大駭,卻不動聲色。
    心道: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