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引力方程與玫瑰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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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的實驗室裏,秦天哲的白大褂領口早已被汗水浸透。他麵前的黑板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張量方程,粉筆灰簌簌落在皮鞋尖,像未融的冬雪。蘇晚晴蜷縮在沙發裏,膝蓋上蓋著他的灰色羊毛外套,手裏的速寫本已經畫滿第七十頁——全是不同角度的史瓦西半徑示意圖,邊緣點綴著她慣用的玫瑰藤蔓。
“又卡住了?”她突然開口,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秦天哲握著粉筆的手頓在半空,目光停留在黑板右下角那行被反複劃掉的公式上。廣義相對論的場方程在此處呈現出令人窒息的複雜,就像一團糾纏的黑洞吸積盤,每一次展開都可能墜入更深的數學迷宮。
“反對者是對的。”他終於轉身,指尖蹭過鼻尖,留下一道淡白的粉筆痕,“僅憑場方程推導黑洞存在,就像用一支鉛筆丈量整個宇宙。他們說我們在玩紙上談兵的遊戲,用數學虛構天體,這話...並非全無道理。”
蘇晚晴放下速寫本,赤著腳走到他身邊。月光從百葉窗的縫隙斜切進來,在他眼下的青黑處鍍上冷銀。她伸手拂去他肩頭的粉筆灰,動作輕得像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瓷器:“記得你第一次帶我看射電望遠鏡嗎?你說每一道電波都是宇宙的 hisper,而數學是翻譯這些密語的密碼本。”
他低頭看她,發現她腕間還戴著三年前他送的銀質手鏈,鏈墜是微縮的史瓦西半徑公式。記憶突然閃回——那個暴雨傾盆的夏夜,他在天文台淋得渾身濕透,卻興奮地向她展示新解出的引力場方程,而她笑著遞過毛巾,說這串符號像極了她畫布上旋轉的星群。
“可密碼本也可能有拚寫錯誤。”他苦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她手鏈上的刻痕,“上個月arxiv上那篇質疑黑洞的論文,引用量已經超過我們的模型推導。他們說如果廣義相對論在強引力場中失效,那我們所有的計算...都是空中樓閣。”
蘇晚晴忽然踮腳,在他眉心落下一個輕吻。她的發梢掃過他下巴,帶著雪鬆洗發水的清香:“那我們就去尋找不會說謊的證據。你說過,黑洞會在星群中留下引力的指紋,就像玫瑰刺會在掌心留下痕跡。”
她轉身翻開桌上的觀測報告,最新的射電數據在屏幕上跳動,像一串未破譯的星圖。秦天哲看著她指尖劃過那些波動曲線,忽然想起昨夜她在速寫本上畫的螺旋玫瑰——花瓣的旋轉軌跡竟與吸積盤的模擬圖驚人相似。
“引力透鏡效應。”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眼中閃過火花,“晚晴,你記得87星係中心的那張照片嗎?事件視界望遠鏡拍到的不是黑洞本身,而是它扭曲的時空剪影。如果我們能捕捉到類似的引力透鏡現象,就能用觀測數據驗證場方程的解。”
她被他的激動感染,眼睛亮起來:“就像用畫筆捕捉光的形狀。可是...我們需要更精確的望遠鏡數據,還有...”
“還有時間。”他替她說完,聲音裏帶著孤注一擲的堅決,“下周在日內瓦的學術會議,反對派會展示他們的替代模型。如果我們能在那之前拿出觀測證據...”
話音未落,實驗室的傳真機突然吐出一張紙,仿佛宇宙在回應他們的對話。秦天哲衝過去抓起那疊熱敏紙,手指因用力而發白——是智利的aa陣列傳來的最新毫米波數據,在編號sgr a的區域,出現了異常的光線偏折軌跡。
“看這個。”他將紙鋪在黑板前,用紅筆圈出波動峰值,“這是恒星s2經過銀心時的軌道偏差,數值正好符合史瓦西度規的預測。但傳統模型認為這種偏差在現有觀測精度下無法捕捉,除非...”
“除非黑洞的事件視界比我們計算的更近。”蘇晚晴順著他的思路說下去,指尖在數據曲線上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就像你去年提出的修正模型,考慮了量子引力效應導致的視界收縮...”
“但需要重新推導場方程。”秦天哲抓起粉筆,在黑板上快速寫下新的張量表達式,“如果引入圈量子引力的修正項,這裏的裏奇曲率張量會出現一個指數衰減因子,導致史瓦西半徑縮小百分之三——剛好讓s2的軌道偏差進入可觀測範圍。”
粉筆在“百分之三”的數字上斷裂,他看著斷裂的粉筆頭滾落在地,忽然想起蘇晚晴畫布上那些被刻意留白的部分——她說,真正的藝術需要給想象留一道裂縫,就像宇宙總會給真理留一扇窗。
“我們需要計算這個修正項對引力透鏡效應的具體影響。”他轉身看向她,眼中燃燒著近乎偏執的光芒,“晚晴,幫我找一下你去年畫的《時空褶皺》係列,那些螺旋結構的分形參數...”
“在畫室的第二個抽屜。”她立刻反應過來,抓起外套往門外跑,發尾在身後揚起一道藍色的弧光,“我把每幅畫的分形維度都記在筆記本裏了!”
看著她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身影,秦天哲忽然感到眼眶發熱。三年來,她總是這樣無條件地理解他的瘋狂,將藝術的直覺注入他冰冷的公式。他曾以為科研是孤獨的修行,直到她帶著畫筆和玫瑰闖進他的世界,讓枯燥的計算變成了兩人共同譜寫的宇宙二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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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蘇晚晴抱著筆記本跑回來時,他已經在電腦上搭建好了新的引力透鏡模型。她氣喘籲籲地翻開泛黃的速寫本,指著一幅旋渦狀的畫:“這幅的分形維度是1.732,對應螺旋臂的自相似衰減率...”
“完美。”他在鍵盤上快速輸入參數,“這個衰減率正好匹配圈量子引力的修正因子。現在,讓我們看看這個模型能預測出怎樣的光線軌跡。”
顯示器上,代表恒星光線的綠色線條接近黑色區域時,開始呈現出優雅的螺旋扭曲,最終在事件視界附近形成一個明亮的環狀結構——與三麵前eht拍到的87黑洞照片驚人地相似,但細節更加銳利,邊緣帶著分形數學的獨特美感。
“誤差在百分之二以內。”蘇晚晴看著擬合結果,聲音微微顫抖,“天哲,這意味著...我們的修正模型是正確的,廣義相對論在強引力場中依然成立,而且...”
“而且黑洞真實存在。”他接上她的話,聲音卻意外地平靜。窗外,黎明的第一縷光爬上他的側臉,在黑眼圈下投下溫柔的陰影。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帶她看流星雨的夜晚,她靠在他肩頭說,每顆流星都是宇宙寫給人類的情書,而他們正在破譯最晦澀的那一封。
然而,勝利的喜悅並未持續太久。當他們帶著模型趕到日內瓦時,反對派的領軍人物——劍橋大學的霍夫曼教授——已經在會場展示了他的替代理論。那是一個基於弦理論的模型,用十一維空間的膜結構解釋星係中心的引力異常,完全摒棄了黑洞的概念。
“數學上的優美不等於物理真實。”霍夫曼的聲音通過話筒傳來,帶著老牌學者的威嚴,“廣義相對論在弱引力場中的確成功,但在普朗克尺度下,必然會被更完善的理論取代。我們不能用十九世紀的工具去解二十一世紀的方程。”
會場裏響起此起彼伏的議論聲。秦天哲捏著講台上的激光筆,看著自己準備的ppt,突然感到喉嚨發緊。蘇晚晴坐在第一排,朝他輕輕點頭,無名指上的銀戒在聚光燈下閃了一下——那是他們去年在實驗室用鈦合金邊角料自製的戒指,內側刻著對方名字的首字母和一個引力常數。
“霍夫曼教授說得對,廣義相對論並非終極理論。”他開口,聲音比想象中穩定,“但科學的進步從來不是用新神話取代舊神話,而是用觀測證據搭建階梯。我們帶來了智利aa陣列的最新數據,以及一個結合圈量子引力修正的新模型...”
當屏幕上的引力透鏡模擬圖展開時,會場突然安靜得像被按下了暫停鍵。霍夫曼的眉頭越皺越緊,後排有學者開始低聲計算,筆尖在筆記本上沙沙作響。蘇晚晴看著秦天哲在台上的身影,想起昨夜他在畫室對著她的畫作喃喃自語,說藝術的直覺和科學的邏輯其實共享同一片星空。
“這裏的分形結構...”霍夫曼忽然站起來,走到屏幕前,“這種自相似的衰減模式,你們是怎麽得到的?”
“靈感來自一幅畫。”秦天哲微笑著看向蘇晚晴,“分形維度1.732,對應的是螺旋星係懸臂的自然生長率,也是黃金分割的數學變體。我們發現,這個維度能完美銜接廣義相對論和量子引力的修正項。”
會場裏響起一陣驚歎。蘇晚晴感覺眼眶發酸,三年前那個在暴雨中為公式瘋狂的少年,此刻正站在學術的巔峰,用她的畫筆搭建的橋梁,連接起兩個看似對立的理論世界。
會議結束後,霍夫曼主動走過來,握住秦天哲的手:“我依然認為黑洞理論需要更堅實的量子基礎,但你們的觀測證據...令人信服。或許我們該換個角度思考,廣義相對論不是終點,而是通向終極理論的中途站。”
“我完全同意。”秦天哲說,“但至少在這個中途站,我們證明了黑洞不是數學幻想,而是真實存在的宇宙奇跡。就像...”他看向遠處正在收拾畫具的蘇晚晴,“就像玫瑰雖然帶刺,但依然值得用掌心的疼痛去觸碰。”
霍夫曼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忽然笑了:“我妻子也總說,我的公司需要更多玫瑰的香氣。看來你們找到了平衡科學與美的秘方。”
當晚,他們在日內瓦湖畔散步。湖麵倒映著城市的燈光,像一片碎鑽鋪就的銀河。蘇晚晴將頭靠在秦天哲肩上,聽他輕聲講述新模型的下一步計劃,忽然想起他曾說過,每個科學理論都像一顆恒星,需要經曆誕生、燃燒和演化,最終才能照亮宇宙的一角。
“害怕嗎?”她輕聲問,“如果有一天,這個模型也被新的理論取代?”
他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的眼睛,指尖輕輕拂過她被風吹亂的發絲:“科學最美的地方就在於此——我們永遠在接近真相的路上,卻可能永遠到不了終點。但每一次接近,都讓我們看到更美的風景。就像現在,我看著你,就知道自己已經擁有了比真相更珍貴的東西。”
她笑了,踮腳吻去他嘴角的疲憊。遠處,教堂的鍾聲敲響十二下,湖麵上掠過一群夜鳥,翅膀劃過水麵的軌跡,像極了他們模型中光線繞過黑洞的優雅曲線。
在這個星光與燈火交織的夜晚,他們知道,關於黑洞的爭論遠未結束,新的挑戰還在前方等待。但此刻,他們的手緊緊相握,掌心的溫度比任何數學公式都更真實,更永恒。就像黑洞邊緣的光子,在引力的旋渦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軌道,他們也在科學與藝術、理性與感性的碰撞中,找到了屬於彼此的宇宙坐標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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