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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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滁州偏南,此地多雨。
一場驟雨落了半月,冬時已過,正是廖春,深山古刹間一座古宅中,視線側出飛簷外,抬頭已見滿目蒼綠。
淅淅瀝瀝的雨不停,攪動幽靜宅院中的一池春水,偶有幾隻金紅的鯉魚遊弋在其中。
濕冷的寒風吹動絲絲雨線,飄入亭中,樹梢輕晃間,偶爾能聽到幾聲你來我往的落棋聲,清脆如珠。
遠處小徑上此時出現一道高大的身影,一身深青的窄袖衣衫,衣擺濕潤,行走間腳步帶風,姿態利落,滿園的綠影將他麵上的麵具照出幾分暗光。
趁雨而歸的青將走上長廊後朝遠處看了看,看到亭中那幾道人影後,才邁步走了過去。
隨著他走近,最先看到的便是倚在亭側彈琵琶的狸娘,素手輕撥,一段清幽的樂聲浮動。
看到青將回來,狸娘停下來彈琵琶的動作,眼眸微亮。
“青將大人回來了?”
青將朝狸娘瞥了眼,微微頷首後,朝亭正中正在下棋的二人走去。
他躬身行完禮,微微抬眸,視線看過去,隻能看到銀絲青蝶的屏風後露出的一片煙青的衣擺。
青將的眼底微沉,頓了頓,才低聲說道:“主上,事情已經辦妥了。”
聽到他的話,屏風後的落子聲稍停,隨後響起一聲輕笑,語氣漠然。
“嵐蕪那邊可有收到冀州傳來的消息?”
聽到詢問,青將的神色沒多大變化,隻是垂下眸,不敢再朝屏風後看去。
“主上,嵐蕪說冀州那邊打算這些時日先撤下各路暗線的人手,免得上京來的人發現證據……”
“此次來滁州的人是誰?”屏風後,莫應憐輕咳了兩聲,拾棋子間一陣涼風吹過,眉目發絲都沾了冷意。
莫應憐的聲音帶著幾分陰氣,他緩緩抬眼瞥向對麵,入目先是一簾青色衣擺,再到一節清瘦骨感的手腕,一顆白玉棋子被隨意的放至棋盤中,帶著濕雨的風微涼,那人的指尖顫了顫,又縮回了袖子中。
未等青將言語,莫應憐望了對麵半晌,忽的又勾唇輕笑,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問了句。
“重巒不想知道此次來滁州的人是誰嗎?”
聽到這明顯帶著試探之意的話,對麵之人眼皮微掀,露出一雙清漣如山霧溪水的眼眸,目光帶著幾分晦暗冷漠。
傅重巒將目光轉頭瞥向了亭外,輕雨撲灑在他蒼白的麵上,更添幾分蒼白虛弱。
“不管何人前來,想來莫樓主皆有應對之策,何必向我這個病骨支離的人多問一句。”
他的說話時的聲音泛著嘶啞微弱,飄渺且疏離。
莫應憐意料之中的垂眸輕笑,將眼底的幽暗晦澀斂去,站起身離開時,隨意的掃了眼棋盤上的黑白棋子,略帶惋惜失望的說道。
“可惜今日這局棋,又是平局……”
傅重巒這幾日的身體好了許多,便一直被莫應憐拉著下棋,哪怕如何下,都是平局,他倒是反而下的更有意趣。
傅重巒並沒有回他的話,似乎不想搭理他,蒼白的麵上泛上一縷疲憊,閉目養神。
見狀莫應憐也沒多言,麵上笑意微散後,轉身繞出屏風,帶著青將和狸娘離開了此處。
沒了那麽多外人,傅重巒耳邊清淨了許多,他緩緩睜開眼,眼前細雨紛紛,雨聲滴答如落珠,幽院空靜。
他的思緒凝在遠處不斷起漣漪的一池湖水,眉間微微擰起,心中雜亂。
自他離開上京到此地之後,他稍有這般心緒煩雜的時候。
望著院中此景,心中卻不由的在思索,眼中暗光浮動。
上京為何要忽然派人來滁州?
難道他們發現了莫應憐他們的行蹤?
傅重巒心中想到這個問題,下意識的否認了。
他跟在莫應憐身邊三月,他的心思難測,且異常謹慎,不可能輕易被人查到。
且滁州與冀州相鄰,比之其他州郡,滁州山多林密,但近幾年並無大禍發生,上京不可能在正值初春時派人來滁州。
若是派人出冀州倒還有幾分可能。
他在莫應憐身邊對他眼下做的所知不多,他並未完全信任傅重巒。
眼下唯一可能的猜測隻能是上京出了大事,迫不得已讓景昭嵩做了決定,暫時先將人派來滁州解困。
想到這,傅重巒的思緒微停,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肖從章的臉,指尖冰涼。
愣了一瞬,還未來得及深思,側旁傳來一道腳步聲。
他眸光微斂,垂首間捂著心口斷斷續續的咳嗽了起來。
繞過屏風進來的是一個身形高瘦的小廝,聽見傅重巒的咳嗽聲,小心翼翼的端著盤子走過來詢問。
“郎君,外邊風大雨急,可否要回屋中休息?”
小廝名喚小穀,是這三個月一直負責照顧傅重巒的小廝,年歲不過十六,不知是莫應憐從何處尋來的。
咳嗽間,傅重巒用餘光掃了眼他,看到他的眼睛時,眉頭皺緊了許多。
小穀看不出傅重眼中的厭惡,正要擔憂的上前來攙扶,卻聽到了他咳嗽過後嘶啞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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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我自己回去……”
傅重巒緩緩站起身,單薄的衣衫裹挾在身上,輕衣被冷風拂動時,帶著弱不勝衣的病弱清瘦。
他捂著心口緩緩正要往回走,小穀卻麵帶猶豫糾結的擋在了傅重巒麵前。
他咬了咬唇,看著傅重巒麵無表情的蒼白臉色,低聲說道。
“主上說,郎君今日的藥莫要忘了服,免得你心脈的蠱蟲複發……”
傅重巒在他說話間垂眸掃了眼他手中拿著的藥瓶,眼中幽暗間泛起一絲冷。
莫應憐替他診過脈,在發現傅重巒體內有蠱毒後並未驚訝,而是給他配了藥,讓他每日服一粒。
吃下去後雖能緩解心脈刺痛灼燒,但藥效隻有三日,若沒有及時再服藥,他便會在蠱毒發作時更痛苦。
此舉目的為何他自然能看的出,傅重巒對此並未有疑問,隻是按他的要求每日服藥。
他的唇邊扯出一抹很淡的冷笑,沉默了會,在小穀越發不安的視線中,他緩緩拿起藥瓶在手心倒出一顆如血般鮮豔的藥丸,仰頭送進口中。
看到傅重巒順從的服完藥,小穀才稍稍鬆了口氣。
他麵上露出一抹無辜的笑,抬手想要扶住傅重巒往屋中走去時,卻被他抽手避開了。
小穀隻觸到了一片微涼的衣角。
“別碰我。”傅重巒的嗓音中露出幾分警告的冷。
小穀麵上呆愣之時,傅重巒已然側身自己朝屋中走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門邊。
雨時天色暗淡,光線冷清,風過無聲,總覺悲涼。
遠處的屋中並未點燈,隻見裏麵一片昏暗。
小穀回過神來,有些難過的垂下頭。
這個傅郎君性子冷漠,難以接近,這段時日常常獨自待在屋中,一坐便是一日。
話不多,喜歡待在暗處,格外怕光,尋常不讓點燭燈,人也陰沉沉的,仿佛沒有半點生氣,一片死寂的山影……
屋中漸漸又響起了壓抑的咳嗽聲,小穀在原地站了一會,最終還是沒敢進屋去打擾,轉身離開了此處。
……
將近晚夜時雨聲又大了些。
滁州城郊三十裏外的下郡,山道兩側的竹林被雨聲打的沙沙作響,遠遠可聽到泥濘山道間急促的馬蹄聲陣陣傳來。
等到蹄聲臨近,才看到一行趁雨急行而來的人影。
一匹匹高大馬匹疾馳而過,飛濺而起的泥沙飛落在兩道的翠綠竹葉上,很快又被雨水衝洗。
一行人回到城郊的驛館時,驟雨急落,如天傾倒水。
魏嶺將自己裹的嚴實,撐著傘等在驛館外,看到肖從章他們回來,麵上的凝重才稍稍散了些。
肖從章同林修他們翻身下了馬,身上哪怕披著蓑衣眼下也濕透了。
幾人大步往驛館正堂走,在簷下解了蓑衣進了屋中。
林修進了屋就開始抖,口中跟魏嶺抱怨。
“這滁州真邪門,這雨一直落,未見天晴的時候,比上京還冷。”
魏嶺睨了眼他,催他趕緊去換身幹淨的衣物後,才轉頭去尋肖從章。
後者換了一身深色的幹衣,長發鬆開披散,宛如遠山起伏的眉目上還沾著雨水。
肖從章輕咳了兩聲,隨後在炭爐前坐下。
魏嶺遞來一碗薑湯,他仰頭飲盡口,才皺了皺眉。
魏嶺在一旁坐下,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詢問。
“將軍此番去冀州邊境密查,可有發現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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