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我已站在浣衣局的石階前。昨夜與翠兒的那番對話仍在我腦海中回響，她既是謝婉柔安排的暗樁，又怎會輕易相信我？可她的眼神告訴我，她是真心想與我聯手。
    “沈掌事，今日要洗的是東六宮送來的冬衣。”管事嬤嬤遞來一疊賬簿，語氣依舊冷淡。
    我接過，翻開第一頁便察覺不對——衣物編號混亂，墨跡新舊不一，分明是有人故意篡改記錄。
    “嬤嬤，這些衣物上的香料味兒，似乎有些特別。”我隨口提起，目光卻緊盯著她的反應。
    她眼皮微抬，隨即垂下：“不過是換了洗衣粉罷了。”
    我笑笑，沒再追問。但心中已有數：皇後的人也在防著我。
    浣衣局的活計繁重，但我很快發現，真正能接觸秘密的，並不是那些埋頭苦幹的宮女，而是負責登記衣物、管理賬目的幾個老嬤嬤和小太監。她們手中握著進出衣物的明細，也掌握著哪些衣物曾送往坤寧宮。
    我想從她們入手，建立自己的情報網。
    第一步，便是拉攏人心。
    “這銀錢雖不多，但買些胭脂水粉足夠了。”我將幾塊碎銀悄悄塞給一個叫春桃的小宮女。
    她嚇得差點摔了手裏的木盆：“你……你想做什麽？”
    “沒什麽，隻是覺得你手腳麻利，是個有心人。”我輕聲道，“若哪天想換個地方做事，可以來找我。”
    她咬著嘴唇，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最終低聲道：“我……我不敢。”
    我知道她怕什麽。皇後的眼線遍布浣衣局，稍有不慎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我並不氣餒，隻笑了笑：“沒事，等你想通了再說。”
    第二日，我又找了另一個宮女，名叫秋蘭，年歲稍長，性格沉穩。她同樣拒絕了我的提議，但態度比春桃溫和許多。
    “沈姐姐，你是聰明人。”她低聲勸道，“在這宮裏，活得久比什麽都重要。”
    我點頭：“我隻想活得明白。”
    她怔了一下，沒再說話。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試探並未引起太大波瀾。皇後那邊似乎對我仍舊存疑，既未提拔，也未徹底放棄。而我在浣衣局的地位逐漸穩固，雖然依舊是掌事，但已有不少人開始對我另眼相看。
    直到那天傍晚，我遇到了真正的阻礙。
    “你要我們幫你查皇後？”一個叫阿梅的宮女瞪大眼睛，聲音壓得極低，“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我點頭：“意味著你們將來不必再困在這浣衣局，也不必再受人差遣。”
    “說得輕巧！”她冷笑一聲，“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你以為皇後會看不出你的把戲？”
    我看著她，沒有動怒，也沒有辯解，隻是平靜地問：“那你願意繼續做一隻被拴住的鳥，還是想看看外麵的天？”
    她愣住了。
    “我不是要你們現在就答應。”我緩緩說道，“我隻是給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如果你們害怕，那就當我沒說過。”
    說完，我轉身離開。
    身後傳來窸窣的腳步聲，是她跟上來了。
    “你說……如果我們幫你，你能保我們性命？”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我可以保證，隻要你們按我說的做，就不會暴露。”
    她沉默良久，終於點了點頭：“好，我信你一次。”
    有了阿梅的加入，事情開始有了轉機。
    她幫我留意每日進出浣衣局的人員名單，還悄悄記下了幾次衣物送往坤寧宮的時間。我發現，每當坤寧宮派人來取衣物時，都會有兩個陌生麵孔的太監一同前來，他們穿著普通的粗布衣裳，卻佩戴著一枚奇特的玉扣。
    “這是幽冥教的標記。”我認出那枚玉扣的紋路，正是雲逸塵在情報中提到過的標識。
    我立刻讓阿梅留意那兩名太監的動向，並讓她偷偷記下他們每次來的時間與交談內容。
    然而，就在一切看似順利進行之時，問題也隨之而來。
    “沈姐姐，我不想做了。”春桃突然找到我，臉色蒼白，“我聽說阿梅最近夜裏偷偷出門，被人看見了！”
    我皺眉：“誰說的？”
    “是管事嬤嬤身邊的丫頭。”她聲音發顫，“她說……說阿梅可能已經被皇後盯上了。”
    我心頭一沉。
    果然，翌日清晨，阿梅便不見了蹤影。浣衣局上下無人提及此事，仿佛她從未存在過。
    我強作鎮定，但心裏明白，皇後已經開始清理內部的隱患。
    我必須加快步伐。
    趁著某日夜間值更，我悄悄將一張寫著密語的紙條塞給了秋蘭。
    “明日辰時，西牆下見。”
    她接過紙條，猶豫片刻，終究沒有拒絕。
    次日，我如約前往，卻發現她身邊多了一人——竟是翠兒。
    “你跟蹤我？”我挑眉。
    “我是聽雪樓的人。”她淡淡一笑，“謝小姐交代我，要確保你不會背叛。”
    我看著她，忽然笑了：“那你現在放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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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沉默片刻，輕輕點頭：“至少目前是。”
    我伸出手：“既然如此，不如合作。”
    她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思索，然後緩緩握住我的手。
    “好。”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開始更加謹慎地布局。
    我將浣衣局的宮女們分成三組，分別負責不同的任務：一組負責記錄進出人員與衣物信息；一組負責傳遞消息；最後一組則專門觀察坤寧宮方麵的動向。
    我告訴她們：“我們不是要對抗皇後，而是要找出真相。一旦證據確鑿，自然會有其他人替我們動手。”
    “可要是證據不夠呢？”一個宮女怯生生地問。
    我看著她，眼神堅定：“那就製造證據。”
    她們震驚地看著我。
    “宮鬥從來不是靠清白取勝。”我輕聲道，“而是靠誰能先一步掌控局麵。”
    這句話像是一顆種子，在她們心中悄然生根。
    然而，就在一切漸入佳境之際，意外再次降臨。
    一日深夜，我正在整理最新一批衣物的信息，忽聽得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快，抓住她！”
    我猛地起身，抓起桌上的賬本便往窗邊衝去。
    窗外，黑影閃動。
    “沈清歡，你逃不掉的。”一個熟悉的聲音冷冷響起。
    我抬頭，隻見管事嬤嬤立於廊下，手中提著一盞燈籠，火光映照著她嘴角冰冷的笑容。
    “娘娘早知道你不老實。”她緩緩走近，“你以為自己藏得多深？可惜啊，棋子終究隻是棋子。”
    我攥緊賬本，心中飛速盤算。
    下一刻，我猛然將賬本拋向空中，同時翻身躍窗而出。
    身後傳來驚呼與怒喝，但我已顧不上回頭。
    風聲呼嘯，腳下的青磚濕滑，但我沒有停步。
    浣衣局的圍牆近在咫尺。
    我縱身一躍，翻過矮牆，落地的瞬間卻被一隻手牢牢拽住手腕。
    “跟我走。”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是顧言澈。
    我抬頭看他，他眼中滿是焦急與擔憂。
    “你怎麽來了？”我喘息著問。
    “你失蹤太久，我不能坐視不理。”他緊緊握住我的手，“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快走。”
    我點頭，任由他拉著我隱入夜色之中。
    身後，喊殺聲漸漸遠去。
    但我知道，這隻是個開始。
    我們躲進一處廢棄的偏殿，顧言澈點燃一支燭火，映出他略顯疲憊的臉。
    “你不能再回浣衣局了。”他凝視著我，“皇後已經起了殺心。”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賬本，指尖摩挲著微微泛黃的紙頁。
    “可我還差最後一步。”我輕聲道，“再給我一點時間。”
    他沉默片刻，終是歎息：“好，我陪你。”
    我抬頭看他，唇角微微揚起。
    “你知道嗎？”我輕笑，“其實我最怕的不是死，而是還沒看清這場棋局，就被迫出局。”
    他伸手撫過我的發梢，聲音溫柔而堅定：“那你就好好下這盤棋，我會護你到底。”
    燭火搖曳，光影斑駁。
    我望著那跳動的火苗，心中默念：
    這一局，我不能輸。
    遠處傳來鍾聲，夜更深了。
    風掠過屋簷，帶走了最後一絲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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