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起殘葉，掠過宮門前的石獅。我站在燈火闌下的青磚道上，望著雲逸塵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心頭卻像壓了塊冰。
    “賬本……”我低聲道，“你確定是謝家的？”
    他懶洋洋地搖著折扇，目光卻不似往常那般輕佻：“若不是，我也不會特地來找你。”
    我咬了咬唇，腦海中浮現出謝婉柔靠在窗邊的身影。她剛坐穩太後的位子，後宮新政才剛剛推行，眼下若是掀起舊案，隻怕會牽動朝堂暗流。
    “給我兩天。”我再次重複。
    他點頭，像是早已預料到我的答案。
    我轉身離去，腳步沉重。身後傳來他若有若無的一句：“顧將軍那邊，可沒打算給你兩天。”
    我沒回頭，隻當沒聽見。
    回到謝府已是深夜，府中燈火稀疏，唯有東廂房還亮著微光。我知道那是謝婉柔的書房。她如今雖已搬入皇宮，但偶爾還會回謝家小住，處理一些私事。
    我繞過長廊，正要回自己的院子，卻被一道聲音叫住。
    “清歡。”
    我回頭，見顧言澈立在月門下，一身玄衣未卸，肩上的傷似乎還未痊愈，走動時微微一顫。
    “你回來了。”我輕聲道。
    他走近幾步，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像是想從我神情裏看出什麽：“雲逸塵找你做什麽？”
    “小事。”我避開他的眼神。
    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別騙我。”
    我心頭一震，抬頭看他，那雙眼睛裏藏著擔憂、疑慮，還有幾分疲憊。
    “真的隻是小事。”我低聲說，“他送了一張藏寶圖，說是在蕭家老宅底下找到了點東西。”
    顧言澈眉頭皺得更緊：“他沒告訴你，那支冷箭是誰射的？”
    我怔住：“你知道了？”
    “我在禁軍查到了一點線索。”他語氣沉了幾分，“箭羽上刻著一個‘蕭’字。”
    我呼吸一滯。
    “蕭婉儀雖然失勢，但她背後的人還沒浮出水麵。”他看著我，聲音低啞，“這場風暴，遠沒有結束。”
    我攥緊了手中的布帛，掌心沁出一層薄汗。
    “我知道。”我終於開口，“但我現在不能動。”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最終輕輕歎了口氣：“你想等謝婉柔站穩腳跟？”
    我點頭。
    他沒再說什麽，隻是將我拉近懷裏，輕輕抱住：“好，我陪你等。”
    夜色深沉，星光如碎銀灑落庭院。我靠在他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仿佛能驅散所有不安。
    可我知道，有些事，終究躲不過。
    三日後，太後冊封禮完成，謝婉柔正式以太後身份統領六宮。她雷厲風行地整頓後宮秩序，設立新規，收攏權力，短短數日便讓那些原本蠢蠢欲動的妃嬪安分了不少。
    新帝年幼，朝政大權由太後與幾位重臣共同執掌。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封詔書悄然送到了謝府——
    “朕聞沈清歡才智卓絕，屢建奇功，今欲召其入朝為官，任尚書省參議，輔佐政務。”
    我接過詔書時，指尖微微發涼。
    顧言澈站在一旁，神色平靜，卻掩不住眼底的凝重。
    “你怎麽看？”他問。
    我笑了笑：“你覺得呢？”
    他搖頭：“這不是問我，是你該做的決定。”
    我低頭看著那道金燦燦的聖旨，心中卻異常清晰。我曾想過有一天能走出這深宮高牆，去過屬於自己的生活。如今機會擺在眼前，我怎會錯過？
    翌日清晨，我換上素雅裙裝，踏入皇宮。
    謝婉柔正在偏殿批閱奏章，見我進來，放下朱筆，抬眼一笑：“來了？”
    我點頭，在她對麵坐下。
    “是為了那道詔書吧？”她輕聲問。
    我坦然承認：“是。”
    她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口氣：“你心裏有主意了吧？”
    我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我不想入朝為官。”
    她微微一怔，隨即笑了：“果然。”
    “你會失望嗎？”我問。
    她搖頭：“怎麽會？你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不像我，曾經連選擇都不敢做。”
    我鬆了口氣：“謝謝你理解。”
    她放下茶盞，目光柔和：“那你打算去哪兒？”
    “先陪顧言澈去西南看看。”我笑著說，“他說那邊有個舊部還在等他。”
    她點點頭：“也好，江湖廣闊，總比這宮牆裏自在。”
    我們相視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那個午後，我們在謝家花園裏偷吃點心，被父親追著跑丟了一隻繡鞋。
    離開皇宮時，我特意去了禦書房一趟。
    新帝坐在龍案前，年紀尚小，卻已有幾分帝王氣度。
    “臣女沈清歡，叩見陛下。”我行禮。
    他抬起頭，眼中帶著幾分期待：“你來，是為了那道詔書？”
    我點頭：“臣女鬥膽，請陛下收回成命。”
    他愣了一下：“你不肯入朝？”
    “臣女誌不在此。”我誠懇地說，“臣女隻想與所愛之人共度餘生，不願再涉朝堂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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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默許久，終是歎息一聲：“可惜了。”
    我再次叩首：“謝陛下厚愛。”
    他擺了擺手，示意我退下。
    我起身，轉身離去，腳步堅定。
    出了宮門，顧言澈已在門外等候。他穿著一身便服，腰間未佩劍，整個人都顯得輕鬆許多。
    “決定了？”他問。
    我笑著點頭：“決定了。”
    他伸出手，我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手放進去。
    夕陽灑在城樓上，映照出我們的影子。風吹過，帶起衣角翻飛，如同自由的翅膀。
    “接下來去哪兒？”他問。
    我望向遠方，嘴角揚起：“你說呢？”
    他牽起我的手，邁步向前：“帶你去看世界。”
    我們並肩而行，穿過熙攘街市，走過朱雀大街，一路走到城門口。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沈姑娘！”一名侍衛策馬而來，神色焦急，“太後請您速回宮一趟！”
    我皺眉：“發生什麽事了？”
    侍衛喘息著：“雲少主在蕭家老宅發現了重要證據，說是要請您親自查看。”
    我心頭一跳。
    顧言澈看了我一眼，輕聲道：“去吧。”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頭：“你等我。”
    他點頭，目送我重新踏上歸途。
    夕陽西下，天邊染紅一片。我回頭望去，隻見他站在原地，身影孤峭，卻依舊挺拔如鬆。
    我忽然有種預感，這一別，或許不會太久，但也不會太輕鬆。
    風起雲湧，江湖未平。
    我握緊手中韁繩，策馬奔向皇宮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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