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青絕山南麵的路上，一行紅綢掛身的隊伍剛剛越過青絕山不久，在路上行進，護送的人身著鎧甲，雖然神色疲憊，但眼神依舊明亮，皆是精銳之軍。一麵赤紅的旗幟高高地打著，上麵繡得是吳越的標誌。宮離夜策馬行在隊伍中，棱角分明的唇緊抿著，不時回頭看一眼隊伍最中央的馬車，見馬車稍有疾行顛簸的態勢，就立刻吩咐減慢行軍的速度。
    見馬車慢了下來，宮離夜輕歎了一聲，不再回頭，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如果可以，他希望行軍的速度可以再慢一些。最好，永遠也走不到南唐。
    可惜，這是不可能實現的願望。宮離夜的眼眸又黯淡了一些。
    黃昏將至，急行的人身上都披了一層暮色。宮離夜望了望西落的日頭，手中一緊，策馬停住吩咐道：“紮營。”
    隊伍很快就停下休整，準備紮營。宮離夜猶豫了一下，策馬到馬車的旁邊低聲詢問道：“……現在下來走走，還是等會兒去帳篷裏休息？”他終究還是叫不出那一聲皇妹。
    馬車內傳來清冷的女聲：“悶了一天了，下去走走吧。”
    前麵的車夫剛想撩簾子，就見肅王突然翻身下了馬，欺身上前將簾子撩開。
    夏婉瑜由映月扶著，剛剛起身就看見一隻修長有力的手遞到了她麵前。她遲疑地抬頭看了一下，英俊沉默的將軍正用泛濫著深情的眼神盯著她，夏婉瑜微不可察地彎了彎唇角，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宮離夜扶著她下了馬車，問道：“這邊太亂了，我們去旁邊走走？”
    “好。”
    吳越此時已經是寒風凜冽，但在偏南的南唐天氣遠沒有那麽寒冷，甚至連樹木都是鬱鬱常青的，隻是氣溫略低，宛如吳越的秋季。
    宮離夜是第一次來南唐，他是一國皇子，又時常在人的監視下，除了秘密行軍，幾乎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下，自然不能任性地來南唐走一遭。
    他心中有些好奇，同時也是不想兩人之間無話可講，便說道：“我還是第一次有樹在冬天還是綠著的。”
    夏婉瑜淡淡道：“溫帶常綠闊葉林。”
    宮離夜一怔：“什麽？”
    “沒什麽。”夏婉瑜掃了周圍一眼，說道：“南唐的氣候要比吳越溫暖，有終年常綠的樹也是正常的。”她總不能再給他講什麽是溫帶、什麽是亞熱帶。
    宮離夜也隻是想和她說說話，她不想說他也不會追問。他本就沉默寡言，兩人雖然近在咫尺，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兩人靜默無言地行走在林間，宮離夜居然感到一絲溫馨。隻是這一絲溫馨也是偷來的，宮離夜側頭看著身邊絕美的少女，她終究要屬於另一個人，屬於南唐那個少年成名的天才。
    他想到這裏，心情沉鬱，卻聽到身側的夏婉瑜說道：“還有多久到南唐的都城？”
    宮離夜沉默了一會兒答道：“還有五日。”
    “還有五日啊……”夏婉瑜的聲音輕得像一聲詠歎，聽得宮離夜心中一顫，他從未聽過夏婉瑜用這種語氣歎息，她一向是清冷的、自信的。
    嫁往南唐也讓她感到彷徨嗎？夏婉瑜從未跟他明確說過自己想不想嫁過去，但是宮離夜清楚，她沒那麽喜歡自己，就算他想為了她拋棄所有一次，也不一定是夏婉瑜想要的。
    現在聽到她這樣一聲歎息，宮離夜幾乎沒控製住自己，想對她說：如果她願意，他們現在就離開南唐，回吳越，無論後果如何，他都願意承擔。
    然而夏婉瑜卻話鋒一轉：“聽說南唐的都城也很繁華。”
    宮離夜心中翻騰的情緒驟然冷卻下來，勉強接道：“四國之中，吳越最繁華，南唐其次。”
    夏婉瑜淡淡一笑：“我還未離開過吳越，正好借機看看南唐的風土人情如何。”她說得輕飄飄，仿佛這隻是一次普通的出遊，不是她的風光大嫁。
    她果然沒有不願意，宮離夜垂眸，心中苦澀泛起，本來能讓她多看一眼就能滿足，現在卻又奢求更多。那一日她來肅王府看他的樣子太暖，一日複一日地糾纏著他，讓他不能控製自己。
    夏婉瑜似乎沒察覺到他的突然靜默，又走了幾步後，轉身道：“天氣涼，回去吧。”說罷，也不去看宮離夜徑直走了。
    營帳中生著溫暖的火，整個帳篷裏都暖融融的。但映月還是不放心，又拿了一件披風給夏婉瑜罩上：“晚上冷，小姐你多穿些。”她其實應該喚夏婉瑜殿下才對，隻是十幾年的習慣一時改不了，時常還是稱呼夏婉瑜為小姐。
    夏婉瑜任由她把披風披上，之後在盆火旁坐下。
    映月見她似乎心情不錯，笑問道：“小姐和肅王殿下說了什麽私密話嗎？”
    “能說什麽？”夏婉瑜語氣寡淡，“勾一勾就上手，一點挑戰性都沒有。”
    映月聽她這麽一說頓時噤了聲，不再說話。這些天她總算知道小姐是怎麽想的了，這麽多優秀的男子，小姐硬是一個也沒瞧上。本來以為肅王殿下討了小姐歡心，沒想到……唉……
    映月雖然在心底唉聲歎息也隻是憂愁自家小姐的終身大事而已，她的想法簡單，夏婉瑜做什麽都是對的，就算如此戲弄宮離夜，她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夏婉瑜也是知道映月一心向著她，才會在映月麵前說話毫無顧忌。
    映月沒說話，夏婉瑜也不在意，看著身旁跳動的火苗沉思。南唐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國力強盛，位置優越，不像吳越和西陵時常有匈奴和戎敵騷擾。隻是，楚惜北太不好掌控了。夏婉瑜與楚惜北相處過，她能感覺到他心中對她是有好感的。隻是這種淺薄的好感是無法影響楚惜北的判斷的，夏婉瑜甚至懷疑沒有任何人能影響那個冷靜自持的男人。
    如果嫁給楚惜北，她可能注定一生埋沒在後宮中了。就算楚惜北能給她母儀天下的地位，那又有什麽意思？
    倒是宮離夜對她一往情深……夏婉瑜用一根白嫩的手指輕輕敲著另一隻手的指節，麵容沉靜。沒人知道這個氣質卓然、清冷如月的女子此時在想著什麽冷酷甚至對某些人稱得上是殘忍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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