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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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道:“最開始這裏很好。”
“我跟你提過我母後吧?”他接著道,“我說對她沒什麽印象。”他抬頭去看楚惜顏,語氣平靜:“我說謊了,我記著她,記得很深。”
楚惜顏沒有說話,靜靜等著他的下文。
“我母後……”他蕭北景露出追憶的神情。
他母後也不是一開始就被廢後的,最開始的時候她也北梁帝恩愛過一段時間,舉案齊眉,琴瑟調和。她那時是當朝丞相的女兒,家世良好,在先帝麵前說話很有份量。
彼時她才過豆蔻之年,真是最鮮嫩的少女年歲,含苞欲放。丞相隻有她一個女兒,當成掌上明珠一樣寵著,要什麽給什麽,寵得她天真至極。以至於當時還是六皇子的北梁帝到她麵前大獻殷勤,深情款款地說愛她,說想娶她的時候,她就傻傻地以為他是真心愛她才要娶她的。
家人怎麽勸她都沒用,她一心撲在那個在她眼中風度翩翩又無比深情的情郎身上,執意要嫁給他。丞相無奈,隻能讓她嫁進了六皇子府,又因為此事被迫站隊,扶持六皇子登了皇位。
開始的時候,北梁帝還有耐心與她裝恩愛,後來皇位做的穩了,便原形畢露。不止對她惡語相向,還開始打壓她的娘家。再後來宮裏多了個女人,北梁帝就再也沒正眼看過她一眼,而是將所有寵愛都給了那個女人,封了她做皇貴妃,給了她與皇後平級的待遇。
那時候蕭北景已經三歲有餘了,開始記事了。他記得很清楚,母後一次次去找他父皇,一次次試圖挽回,但是沒有任何用處。北梁帝從一開始就沒愛過她,他愛的一直是那個女人,隻是她家世不好,不能給他助力讓他登上皇位,他才放棄了娶她。
本來就是虛情假意,又何談破鏡重圓。
“她經常偷偷地哭。”蕭北景回憶道,“但是從來都避開我,不想讓我看見,不過我一直都知道。她是個很好的母親,很溫柔。直到我父皇向我外祖父家動手,她都沒有遷怒在我身上,一直在努力教導我。”
“隻是她太溫柔、太天真了,沒法在後宮生存下去。那個女人很快生了個女兒,我父皇很高興,封號賞賜什麽都給最好的。母後那時候已經死心了,隻想教導好我。但是在他們眼中,她終究是礙眼的。那個女人一直覺得是她搶了她的皇後之位,時常過來嘲諷她,更過分的事情也做過。”
說到這裏,他麵露譏諷:“我父皇他隻當沒看到,那時候這宮裏那個女人更像是皇後,而我母後卻像一個地位低微的妃子。”
“但是這樣他們覺得還不夠,那個女人還想要皇後的名分。我父皇就向我外祖父家下了手,籠絡一堆莫須有的罪名按上去,然後抄了家。我母後沒有了娘家的依靠,他們就更無顧忌了。”
蕭北景緩緩說著,手搭在床欄上,驟然收緊。他的語氣轉為陰冷,夾雜著怒意:“廢後,然後是賜死,連個像樣的理由都沒有。”
“我是看著她死的。”
他看著楚惜顏,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近乎平靜。楚惜顏卻感到他整個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中。他一直留在過去,從未走出來過。
她向前邁了一步,踮起腳尖,勾住他的脖子,然後往下一壓。蕭北景詫異地看著她的動作,任由她將他抱住。她把下巴放在蕭北景的肩膀上,溫柔道:“接著說吧,我在聽。”
她沒有說不要說了,也沒有多餘的安慰。他大概從來沒對人講過這些事情,楚惜顏想。這個男人比誰都要驕傲,不會將脆弱無能的一麵展現給別人看,即使這種脆弱無能隻是存在於他尚在幼年的時候。
蕭北景的身體開始還有些僵硬,聽見她的話,慢慢放鬆下來。
大概逃不脫了,他想。他反手摟緊楚惜顏,有些泄憤一樣地用了些力道。她怎麽能這麽溫柔、這麽會抓他的心思。
楚惜顏任他抱著,手從輕輕放在他的身後,聽著蕭北景輕聲說話:“她想保護我。宣旨的人將毒酒拿過來的時候,她求他們把我帶走。但是沒人聽她的,她倒下的時候還對我說,‘景兒,你不要看’。”
楚惜顏聽著他平靜的描述,心中疼痛難抑。她難以想象,一個七歲的幼童怎麽看著母親被逼自盡的。甚至可能不是被逼的,那杯毒酒可能是硬灌下去的。
她一向寡淡,幼時母親偏心的時候還傷過心,後來就再也沒有過了。南唐宮中那些人做什麽,她都可以一笑置之。但是現在聽蕭北景用平淡的語氣講著這些事,她卻心疼至極,對北梁帝動了從未有過的怒意。
但這時候,她隻能將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了些。
蕭北景還在繼續講著:“母後過世後,父皇想廢太子。但是前朝的老臣死諫不允,那女人也沒有兒子,便隻能作罷。隻是從那之後,我就不能再離開東宮了。”
“最開始的時候,我身邊還有些人,衣食還有些太子的樣子。但是那個女人看不過去,忠心的人不是被調走就是被打死。後來索性連服侍的人都沒有了,弄了幾個太監看門,偶爾送一頓吃食,像守犯人那麽守著。她想得倒好,想讓我熬不過去,最好直接死了。”
他語氣變了味道,冷笑道:“我怎麽能死呢?他們沒死之前,我怎麽舍得死。”
楚惜顏輕輕閉上了眼睛,無聲地深吸了一口氣——她怕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蕭北景沒有說他是如何度過那三年的,而是說起了他十歲之後的事情:“那個女人一直沒能再有孕,前朝的壓力越來越大,我父皇,”他嘲諷地笑了一下,“隻好將我放了出來,找了個太傅教我。他最後悔的事可能就是將我從東宮裏放了出來。”
他略過了很多事,隻道:“沒過幾年,就變成了你現在看到的這樣。那個女人死了,我本來想讓她更痛苦一點兒的,可惜她受不住,自盡了。至於我父皇,一直顧念著那個女人,可惜他什麽也做不了了。”
“我把他架空了,他這些年本來就無心朝政,天天沉浸在那個女人的溫柔鄉裏。身邊的人出了問題都不知道,等滿朝文武都不再聽他的話了,他才意識到不對。”蕭北景的臉上分明寫著,愚蠢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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