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初逸辰策馬過來，在距離蕭北景幾步遠的地方停下，翻身下馬。
    他眼神明亮至極，俯身行禮，朗聲道：“江城已下，末將幸不辱命！”
    蕭北景含笑道：“很好。”
    他轉頭對楚惜顏道：“走吧，去看看我們的江城。”
    我們的江城嗎……楚惜顏在心底重複了一遍，然後策馬揚鞭：“當然要去看看。”
    馬蹄揚塵，兩人一前一後向江城疾馳而去。
    到了城門口，楚惜顏翻身下馬，仔細打量眼前的江城。
    經過多日的攻城，城門和城牆看起來都破損不堪，所幸沒有徹底毀壞的地方，連日找工匠還能修起來。至少西陵要反攻奪城的話，它還能撐上一撐。隻是西陵現在根本沒有反攻奪城的能力。
    門口駐守的是北梁的軍隊，剛剛經過一場廝殺，他們身上的殺氣還未消盡，看起來很是凶狠。
    城門上的牌匾依舊在，隻是有一角似乎被火箭熏黑了，昭示著這座城經曆的一切。
    楚惜顏走進去，如同當初的秦水一樣，江城的街道上也鮮有人在，隻是小巷胡同躲著無家可歸的乞丐和難民。
    楚惜顏微微蹙眉，江城的難民似乎有些多，是秦水關逃難的人過來江城了嗎？宮離夜用的是安撫的政策，就算偶有不受軍令的士卒，也不該有這麽多難民才對。
    她心中疑惑，在一條胡同前停下來。蕭北景也停下來，問道：“怎麽了？”他往裏麵望了一眼，裏麵擠了一群乞兒。
    這些乞兒應該是知道城破的消息或者覺察到城中氣氛變了，全都躲在這裏不敢上街。
    他們見到胡同口站著一對龍章鳳姿的男女，更惶恐了，紛紛向後退去，隻是這是條死胡同，他們退無可退。其中有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站在最前麵，臉上髒兮兮的，一雙眼睛卻明亮至極，死死地盯著楚惜顏。
    他似乎也很害怕，咬著下唇，若是仔細觀察，可以發現他的腿也在抖，但他還是站在那一群孩子前麵，不肯後退。
    他盯著楚惜顏，楚惜顏也在看他。這孩子有雙很漂亮的眼睛，她想。
    而且很黑，很亮，讓人想看見那雙眼睛裏燃火的樣子。
    一定更漂亮。
    他們對視了很久，那個孩子突然停止了顫抖，咬著唇也放開了。他低聲對身後的那群孩子說了些什麽，因為隔得有些遠，聲音又很小，楚惜顏也聽不太清。
    她心中一動，想要走進去問他們一些話，剛剛一動，男孩就領著一群孩子速度很快地衝了過來。
    說是很快，但在楚惜顏眼中還是很慢，但她還是停了下來，她想看看他要幹什麽。
    男孩衝在最前麵，卻沒有往小巷外麵跑，而是一頭撞在楚惜顏身上，黑黝黝的小手緊緊抓著楚惜顏的衣服。
    他抓著楚惜顏不放手，扭頭對那一群孩子喊道：“快跑啊！”
    那群孩子“呼啦”一下子從胡同口跑了出去。
    楚惜顏眨眨眼，好像被當成壞人了。
    蕭北景在他撞到楚惜顏身上的時候就皺起了眉，楚惜顏對他搖了搖頭，他才沒動。
    見那一群孩子跑過光了，男孩還抓著楚惜顏不放手，他才忍無可忍地將男孩拎到一邊。
    真的是像拎小雞一樣，輕飄飄地拎到了一邊，然後嫌棄地放開手。
    男孩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裏，緊張地看著楚惜顏和蕭北景，卻一動都沒動，明明胡同口與他隻有一步之遙。
    楚惜顏的衣衫上留下兩隻黑漆漆的小手印，她也沒去管，饒有興趣地半蹲下去，問那個男孩：“你怎麽不跑？”在他眼中，他們應該是壞人才對，不然他也不會犧牲自己，讓同伴們跑。
    聽她這麽問，男孩突然不緊張了，他仰頭回答楚惜顏，聲音帶著孩童特有的清脆：“跑不掉，何必浪費那個力氣？”
    意外地相當識時務，他大概是從蕭北景順手將將他拎起來的動作中推算出雙方力量的差距，索性也不掙紮了，估計也是怕惹怒了他們，遭些不必要的罪。
    楚惜顏微微一笑：“順便再給逃走的人爭取些時間，免得我們去抓他們？”
    聽她這麽說，男孩又緊張起來，不安地看了蕭北景一眼。
    顯然他更忌憚蕭北景。
    楚惜顏對他挺好奇的，安撫道：“我們不是壞人，隻是想問你幾句話。”
    男孩道：“你問吧。”他漂亮的眼睛轉了轉，接道：“江城的事我很熟，除了官府裏的事，我都知道！”
    看著年紀很小，說話卻很像大人。不過像他們這種在街頭巷尾謀生的乞兒都比同齡人要成熟的多，他們靠著這種成熟和機靈才能活下來。
    “那好。”楚惜顏問了第一個問題，“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一怔，沒想到她第一個問題是問他的名字。誰會在乎他們這些街頭流浪的乞兒叫什麽，他立刻警惕起來，謹慎地觀察楚惜顏的神情，口中道：“你想問什麽盡管問好了，我不會說謊的。”
    楚惜顏道：“怕你說謊直接把你抓起來不就行了，何必憑名字找你。”
    男孩似乎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遲疑道：“我叫顧語。”
    出乎楚惜顏意料，這是個挺正常的名字，她本來以為會聽到像二狗子這樣的名字。
    楚惜顏想了想，問道：“是父母起的名字嗎？”能給孩子起這樣的名字，家中必然有些資產或者是家中有讀書的人。像一般的農戶或者手藝人，孩子十幾歲前都不會起正經的大名，都會叫些賤名先養著。
    顧語答道：“忘了。”
    楚惜顏語調微微上揚：“哦？”
    他立刻解釋道：“我不知道是誰起的，反正都這麽叫我。”
    楚惜顏也不戳穿他，接著問道：“你是江城人嗎？”
    男孩猶豫了一下，瞟見一旁蕭北景不算善意的眼神，如實說道：“我不是江城人。”
    “怎麽會到江城來？”
    男孩將自己的身世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他本來是膠州人，同父母一同來江城投奔親戚，結果路上遇了劫匪，父母雙雙身亡，隻剩他一個人流落到江城，父母說的親戚也沒尋到，隻能在街頭和這些乞兒混在一起，行乞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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