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顏接著道：“膠州連年大旱，饑荒，朝廷不管不問，餓殍遍地，民不聊生。他跟著父母從膠州逃難到江城，路上遇到劫匪，父母雙雙身亡，隻剩他一個來到江城，在街頭流浪。”
    風淩雪喃喃道：“我不知道，沒人上報……”陸筠修大概也得不知道的。
    “你們當然不會知道。”楚惜顏道，“膠州的太守根本沒打算上報，沒有難民逃往雲州，因為所有人都被他們攔下了。”
    “膠州的難民沒有辦法，隻能往江城的方向逃。索性江城依山傍水，還富裕些，能讓這些難民勉強存活下來。”
    她沒有說的是，在逃亡的路上，難民已經死了大半，又有許多人被江城拒之門外，而且江城之中，又死了多少人。
    剩下的人都還能存活下來，因為存活下來的才是剩下的人。
    她不說，風臨雪也能想得到。
    “竟是如此嗎……”她輕聲道。
    “這不過是膠州罷了。”楚惜顏道，“西陵一共有十九城，城池之間相隔甚遠，除了膠州，會有多少你們不知道的事情？”
    “你想守護好西陵。”楚惜顏頓了頓，接著道：“陸筠修也想，他是個好皇帝，但是僅僅這樣是不夠的。”
    風淩雪忍不住反駁道：“他一直在肅清朝堂，地方官也清理了不少。”隻是時間太緊，他不可能同時所有人換掉，也難以找到合適的接替之人。況且，想要撤換官員，總要有個合適的理由，這些官員狐狸尾巴都藏得很好，短時間內很難找到他們的把柄。
    先帝還在時，讓他們盤根錯節，到了陸筠修登基的時候，他們已經有了瞞天過海的能力，可以輕易蒙蔽陸筠修。
    蕭北景嗤笑道：“他若是做得夠好，西陵何以至此？”
    楚惜顏沉聲：“蕭北景！”她是來說和的，他這樣一口一句嘲諷，讓她怎麽說下去。
    蕭北景道：“好，我不說話了，你接著說。”
    風淩雪卻猛地站起來，抓起放在身旁的長槍，手臂一橫，雪亮的槍尖直指蕭北景。
    蕭北景眼中冷色一凝，泰然自若地看著她，一動不動。
    風淩雪厲聲道：“這幾年他一直盡心盡責，勤政愛民。西陵上數五代，都未有如他一樣的帝王。”
    蕭北景勾起唇角，嘲諷道：“那是你西陵無人。”
    “你！”風淩雪漂亮的眼眸怒瞪，槍尖往前一鬆，似乎想要直接捅過去。
    “阿雪！”
    “北景！”
    屏風後突然轉出一個人，高聲喝止風淩雪。
    與此同時，楚惜顏當即便站起身來，卻不是去攔風淩雪，而是去扯蕭北景。
    風淩雪功夫再好，也是馬上打仗的功夫，比起蕭北景來還差幾十個衛然。
    宗師與一流的高手之間是天塹之別。若非如此，她也不敢和蕭北景這樣深入敵營，找風淩雪談話。
    楚惜顏真怕蕭北景一個失手把風淩雪重傷，甚至打死。
    好在風淩雪被人攔住了，蕭北景也就沒有動手。
    楚惜顏鬆了一口氣，才來得及仔細去看攔住風淩雪的人。
    她不由一怔，從屏風後麵轉出來的人，正是西陵的皇帝陸筠修。
    陸筠修還與她記憶中一樣，溫潤如玉，隻是有些憔悴，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他將風淩雪擋在身後，溫聲道：“是阿雪無禮了。”
    他客氣了一句，又看向楚惜顏，目光如同隻是見了一個許久未見的故人：“阿宛。”
    楚惜顏笑了笑，卻道：“西陵帝。”
    陸筠修搖搖頭：“你還可以像以前一樣，叫我筠修哥哥。”
    蕭北景微不可察地身子一僵，將閑散的心思收回來，開始仔細打量陸筠修。
    長得還行，稱得上清俊，但是比他差遠了。氣質倒是溫和，看起來便是個溫柔的人。
    蕭北景挑了半天，也沒挑出明顯的缺點來。
    陸筠修容貌清俊，溫潤淺笑，給人如沐春風之感，一舉一動都有禮有度，不急不躁，不卑不亢，溫和卻不軟弱。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他的確配得上。
    但是腦子不夠用，蕭北景在心中評價道，能把西陵弄成這樣，也不過爾爾。
    他剛剛應該說得再狠一些的，蕭北景遺憾地想。
    他直接忽略掉西陵交到陸筠修手上是的境況，也不去考慮陸筠修為什麽會讓西陵走到這一步，將一切都歸於是陸筠修能力不夠。
    真要算起來，陸筠修的能力覺得稱得上是明君。將這幾百年四國的帝王都算上，挨個數一遍，能及得上陸筠修的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但是蕭北景根本不想去數，連同楚惜北都算上，他最不待見陸筠修。
    之前還未見過麵的時候，蕭北景就很不待見他。
    如今一見，人如其名，他就更不待見了。
    還筠修哥哥，他暗自咬牙，惜顏都沒叫過他北景哥哥！
    聽陸筠修如此說，楚惜顏也有些尷尬，輕咳了一聲：“……你如今是西陵的帝王了，再那麽叫不合適了。”她倒不是感覺到蕭北景心中的怨念，當初她扮作阿宛的時候年紀小，又裝作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叫風淩雪一律是阿雪姐姐，後來跟陸筠修熟了，便也叫他筠修哥哥。
    現在想起來覺得實在羞恥，尷尬至極，讓她再像以前一般叫，當然也是叫不出口的。
    蕭北景哪知道這些，心裏麵醋壇子都打翻了，臉上卻還是漫不經心的笑意，實則已經將陸筠修渾身上下都看了個遍了。
    陸筠修也不請求，甚至還半開玩笑道：“我可不會叫你太子妃殿下的，小阿宛。”
    楚惜顏聽到這句“小阿宛”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身邊的這位怕是要醋了。
    小阿宛是句敘舊的玩笑話，她那時候才多大，不過是仗著自己武功好、長得快，才能混進西陵軍，但仔細一看，就能看出是個孩子。不過西陵那時候有很多十二三歲尚且年幼的少年參軍——連年的戰亂，青壯年是不夠的。
    她開始立了不少軍功，被風淩雪看重，後來一不小心被風淩雪撞破了女兒身，她才被調到風淩雪身邊。在那時，她才得以認識陸筠修，兩人將她看成小妹妹，經常小阿宛、小阿宛地叫她。
    但是這話擱在別人耳中聽著就親密至極了。楚惜顏側頭一看，果然蕭北景一臉笑意，眼眸卻深若寒潭，像是在潭底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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