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顏坐在離皇宮不遠的一處茶肆裏。時辰尚早，這裏的行人也稀少，都行色匆匆，偶爾才有人對茶肆裏擁有出眾容貌的少女投來驚豔的一瞥。
    楚惜顏鮮少出宮的好處在這時候體現了出來，都城裏很少有人認識她。
    露天的茶肆裏當然不會有什麽好茶，楚惜顏也不嫌棄，叫了一壺茶喝了許久。
    店老板也沒有趕她的意思，還笑眯眯地過來添了好幾次水。這樣漂亮的姑娘坐在茶肆裏，他生意都好了不少，楚惜顏便是在這裏坐上一天他都樂意。
    日上三竿，楚惜顏終於等到了要等的人。
    自路上遠遠行過來的，正是楚惜穎的車駕。
    楚惜顏起身付了茶錢，那店老板還挽留道：“姑娘還可以再坐一會兒，不礙事的。”
    楚惜顏拒絕道：“不了，我等的人到了。”
    店老板失望地目送她離去，還暗道不知這姑娘等的人是誰，也是好福氣。他還以為楚惜顏等的是與她私會的情郎，不然那人怎麽不敢露麵呢。
    楚惜顏不遠不近地跟在車駕後麵，走到主街前馬車才停了下來。
    楚惜穎被身邊的宮女扶著下來，她看了看左右，卻未再讓宮女跟在她身邊，而是道：“你們留在這裏，等我回來。”
    那兩個宮女心中擔憂卻不敢違抗她的命令，隻能和前幾次一樣心驚膽戰地等著楚惜穎回來。
    若是楚惜穎出了什麽事，她們回去定沒好果子吃。所幸楚惜穎去見的是公冶先生，應該出不了什麽事。
    楚惜穎站在酒樓門口，低頭深呼吸了一次，才敢抬頭向酒樓裏麵走。她剛走了一步，就聽見有個熟悉沉穩的聲音道：“雲蓉。”
    她腳步一頓，轉頭望過去，錯愕地睜大了眼睛：“雲清姐姐？”
    楚惜顏站在她不遠處看著她，問道：“你要去見誰？”
    楚惜穎張了張嘴，卻有些不敢說話，頂著楚惜顏的目光低下了頭。
    楚惜顏歎了口氣：“跟我來。”
    片刻後，楚惜顏和楚惜穎坐在了對麵的酒樓。
    楚惜穎低著頭，宛若做了錯事的孩子般惴惴不安。
    楚惜顏道：“你抬頭，我又不是要罵你。”
    楚惜穎這才抬了頭，對上楚惜顏平靜的雙眸，她又叫了一聲：“雲清姐姐。”
    “你怎麽回來了，北梁那邊沒關係嗎？”她目露擔憂之色。
    楚惜顏溫聲道：“你不用擔心我，無事的。倒是你，怕什麽？”
    楚惜穎聲如蚊蚋：“我私自出宮，於禮不合。”何況還是來見外男，更不必提此時南唐帝還尚在病中。
    她的做法足夠別人數落出不少罪狀了，每一條都能讓她名聲大損。
    楚惜顏道：“你這麽害怕，還要出來？”
    楚惜穎的頭有低了下來，公冶源想見她，她怎麽能拒絕他呢？
    這是以前她從未想過的事情啊，她居然也能有機會與心上人同遊。
    她舍不得，也做不到拒絕。
    楚惜顏看她的模樣便知道她心中所想，她抿了抿唇道：“抬頭，與我說話不必低頭。”
    楚惜穎怯懦地抬起了頭。她也不是總這麽膽怯，隻是現在感覺做了壞事被長輩抓到了，隻覺得羞愧不已，眼圈都有了微紅之色。
    楚惜顏問她：“這時候出來，是誰的注意？是你的還是公冶源的？”
    楚惜穎一驚，知道楚惜顏什麽都知道了。她有心維護公冶源，在楚惜顏麵前卻開不了口說謊，隻能呐呐不成言。
    楚惜顏淡淡道：“公冶源是吧？”
    楚惜穎隻能點頭。
    楚惜顏抿唇，壓下心中驟起的火氣，聲音微冷：“你知不知道你這時候出宮被人發現，會擔上什麽名聲？”
    楚惜穎的眼圈徹底紅了，淚水盈滿。
    “是不孝！”楚惜顏冷聲道，“再加上私會外男，孤身與男子同遊，足夠你在國寺裏待上一輩子了。”
    楚惜穎的眼淚順著眼角落下來，打濕了麵頰。
    楚惜顏卻沒有安慰她的意思：“你都知道是什麽後果，公冶源會不知道嗎？”
    “他為什麽還會約你出來？因為他根本不在乎你的處境如何。就算事情傳出去，也不過是你名聲有損。人們隻會說你不知廉恥，父皇病重之時仍私會情郎。於他來說，卻至多被說一句風流，甚至還會被誇上一句有本事。”
    這世道對女子，本就如此不公。
    “就算你想嫁給他，名聲毀了拿什麽嫁？”楚惜顏說到這裏，薄涼一笑，“你真覺得他會娶你？”
    “都城裏有多少貴女與他牽扯不清，你看看雲萱。”楚惜顏看著淚流不止的楚惜穎，一字一語地道：“她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楚惜穎咬著唇，抽噎了一聲。她不想被人看見自己哭泣的模樣，努力壓下去，抽噎聲變成了嗚咽聲。
    楚惜顏終究還是不忍，拿出一方帕子遞給去給她擦淚。
    她稍微放緩了聲音：“你一直很聰明，雲蓉。”
    楚惜穎接過那方帕子卻沒有用，隻是在那裏落淚。她知道的，楚惜顏說的所有她都知道，她隻是沒辦法拒絕，也不願去想心上人究竟是如何看待她的。
    楚惜顏歎了口氣，將帕子拿回來，一邊幫她拭淚，一邊道：“對自己好一些，雲蓉。”
    雲蓉與她不一樣，她的名聲如何都無所謂，她本身也不在乎。外麵的流言蜚語再多，於楚惜顏也不痛不癢。她本就沒有嫁人的打算，而如今就算嫁了人，蕭北景也不會在意她名聲怎樣。
    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蕭北景。
    這世間大多數的人還是將女子的名聲放在最高處的。若是楚惜穎想要過尋常女子那樣的生活，她就要看顧好自己的名聲。
    楚惜顏的路不是誰都能走的，她隨性肆意，尋常女子在意的東西她都能一笑而過，不過是因為她足夠強大。
    無論後果是什麽，她都承擔得起。
    但是楚惜穎根本沒辦法承擔，她隻是一個尋常的女子，至多身份高貴，卻也是命不由己的人。沒有人依靠，她是活不下去的。
    公冶源卻不是她能依靠的良人。
    良久，楚惜穎才漸漸止了淚水，小聲地抽噎著。楚惜顏替她擦幹了眼角，道：“別哭了，再哭就沒辦法見人了。”
    楚惜穎點了點頭，好不容易才壓下了眼淚。她倒不是被楚惜顏訓斥哭的，隻是心中早就明白的殘酷事實被楚惜顏指了出來，一字一句都刺進了她心裏。
    她如何能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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