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複述的語氣就和他的表情一樣，毫無情緒。
    這一句等著，實在讓人拿不準是什麽意思。是讓她等著，回去收拾她？還是要她在徐城等著？
    楚惜顏想了想，覺得要找她算賬的可能性大一些，畢竟她這些日子的安危實在讓人揪心，楚惜顏也覺得有點心虛。
    她也是橫行慣了，以前什麽事她一個人都做得來，現在也是之前的行事作風。從新夏出來的那一次，要是稍有不慎，就有小命沒了的風險。
    初七肯定不能罵她，甚至不會指責她。要是君浩在這裏，肯定要和她說以後不可為，甚至可能會斥責她一二。
    蕭北景要因為這件事來找她算賬，也是有可能的。
    楚惜顏歎了口氣，隨即又笑了笑：“真是……”也不知是說別人，還是說自己。
    朦朧的月色透過紙窗落進來，楚惜顏踏過那一片銀霜，重新回床上躺下。
    這一次大概能睡得很好，她想。
    一夜無話。
    昨日起城主府就變得異常的緊張，今日一早城主府幾乎就沒什麽人在了。楚惜顏的院子本來就少有人來，現在更沒有人會注意到初七的存在。
    楚惜顏去了正堂一次，幾乎常駐正堂的宮離夜卻不在，裏麵打掃的小廝告訴她：“王爺在守城。”
    楚惜顏走出正堂，明媚的陽光讓她微眯了眼睛。她聲音輕得像惋歎：“打起來了啊。”
    楚惜顏記得吳越城池的位置，現在在外麵的應該是南唐的軍隊，陵城離徐城要近一些。
    戰時的徐城完全變了一個樣子，街上幾乎沒有行人，隻有滿身甲胄的將士疾行。肅穆、壓抑的氣氛籠蓋了整座城池。
    屋子裏，楚惜顏備好了紙筆，將徐城的大街小巷一一畫出來，整座徐城都在智商完美的呈現出來。唯一沒有的，就隻有徐城的兵力部署了。
    她沒有機會靠近城牆附近，出於她和宮離夜現在微弱的同盟關係的考慮，她也不願意因為這件事和宮離夜起衝突。
    無論是宮離夜還是她都深知，徐城是無法守住的。
    宮離夜所能做的，也隻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可惜天命也不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楚惜顏將紙上繪出來的地圖在腦海中又描繪了一遍，然後將紙張燒掉，灰燼如數落進來香爐之中。
    現在是個離開徐城的好時機，宮離夜這個時候肯定分不出精力來看管她。
    楚惜顏卻又不想走了，她腦海裏浮現出當日宮離夜逆著光的站姿。
    “戰神？”他說，“很快就不是了。”
    她有點想留下來，看這一個一生堅毅、輝煌無數的將軍最後的選擇。如果宮離夜能留在沙場之上，可能也算一個好結局。
    可他不隻是一位將軍，他還是皇子。
    香爐蓋上，遮住了所有的灰燼。
    楚惜顏隱隱覺得他不會這麽選。
    他甚至會記得在打亂客棧的時候賠給客棧老板銀兩，這絕不是一個不關心百姓生計的皇子能做出來的事情。
    他最在乎的可能是吳越的百姓。若是如此，抉擇起來才是最難的。
    徐城守了半月有餘，固若金湯。楚惜顏猜測，徐城應該還能再守上一個月。若是宮離夜堅持死守的話，也許還能守上兩月有餘。
    可她猜錯了，沒有一個月，甚至沒有半個月。
    那一日宮離夜自外麵回來，連日未褪的銀甲上沾滿了血汙。他就這樣叩響了楚惜顏的房門，平靜地對楚惜顏道：“你走吧？”
    楚惜顏詫異地看著他：“城破了？”她昨日還推算徐城至少還能撐上一個月呢。
    宮離夜道：“不守了。”
    楚惜顏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她重複了一遍宮離夜的話：“不守了？”
    宮離夜點頭，黑眸之中波瀾不起，語氣異常地平穩：“你沒聽錯，徐城不守了。”
    未等楚惜顏細想，他繼續道：“你現在就可以離開，欠你的人情我記得，如果以後你還需要我還這個人情的話可以來找我。”
    他笑了笑，很釋然的那種：“不過我覺得你可能不需要了。”
    “現在外麵就是北梁的軍隊，蕭北景向我要過人，你出去直接亮明身份就行了。”說罷，他轉身向外走。
    楚惜顏聽到他說：“我們當初的婚約沒有作數，大概算是一件好事了。”
    楚惜顏目送他的背影離去。
    戰神，也有被打垮的一天嗎？楚惜顏怔怔地想著。
    在逐鹿天下的戰爭中，她大部分時間都是置身於世外的。她很清楚，江山興衰是必然的，天下一統也是必然的。
    這種事情隻有立場，沒有對錯，甚至無關悲喜。
    可此刻，她卻希望眼前這個男人，吳越百姓賦予了全部希望的戰神，能有一個好結局。
    陽光一如半月之前，明媚至極，楚惜顏卻覺得分外的刺眼。
    今天適合陰天，她關上門，麵無表情地想。
    很快楚惜顏就知道宮離夜為什麽會放棄徐城了，或者說，他為什麽放棄了整個吳越。
    宮離思兵敗了，全軍覆沒。
    天機閣的消息要比吳越軍中稍晚一些。宮離夜上午過來讓她走，下午天機閣的情報到了楚惜顏的手上。
    端王宮離思率八萬軍隊與新夏征戰，大敗於新夏將領夏良玉，八萬軍隊隻逃出了一些殘兵。
    夏良玉一戰成名，新夏甚至稱之為新的戰神。
    楚惜顏把紙扔進火裏，新的戰神實在誇過了一些，新夏應該也不覺得夏良玉能被稱之為戰神。他們隻是想用這個名號給予吳越壓力。
    吳越有什麽？豐饒的土地，精銳的軍隊？這些他們都有，卻不是給予吳越信心的存在。吳越的信心來自於他們的三皇子，他們自少年以來就不敗的神話，戰神宮離夜。
    可想而知，夏良玉被稱為戰神對於吳越是多大的打擊。
    而對於宮離夜，讓他無法再堅持下去的卻是吳越帝的荒謬和宮離思的無能。
    八萬軍隊，宮離夜此刻手上也隻有五萬的精銳。
    八萬之多的軍隊卻被宮離思如此輕易地揮霍了出去。
    楚惜顏再次歎了口氣，推門走出去。有人在急著找她，她也該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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