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蕭北景仰躺在床榻上，卻覺得心頭輕鬆了一些，日日夜夜纏繞在他身側的陰影悄然退散。
    它們還會重新回來，但是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既然讓他做出承諾的話，蕭北景抓著楚惜顏的手，道：“你別後悔。”
    楚惜顏挑眉正欲說話，卻聽他道：“反悔也沒用了。”他勾唇輕笑，露出一個帶著純淨意味的笑來：“沒這個機會了。”
    楚惜顏歎了口氣，道：“你說了算行了吧？”總覺得自己身邊這個，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會覺得北梁太子蕭北景像個孩子的，也就隻有她了。
    蕭北景一派饜足，慵懶地躺著，就著這個姿勢和楚惜顏說話：“你打算什麽時候去雲州？”
    楚惜顏想了想道：“過幾日吧，先把顧語送回天茫山。我行蹤不定，他跟著我也學不到什麽東西。”
    蕭北景卻道：“等你把他送回天茫山，新夏那邊早就定了。”
    楚惜顏低頭掀了他一眼：“哦，太子殿下，你還有什麽事是不知道的嗎？”夏婉瑜和天機閣的衝突，他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蕭北景含笑不語。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夏婉瑜背後的人是紀商歌？”楚惜顏問道。
    “那倒沒有。”蕭北景解釋道，“紀先生走後就再也沒和我聯係過，不過我不喜歡被蒙在鼓裏。紀先生不說，我總要想辦法查的。”
    紀商歌言語中稍稍露出一點信息，他都會抓著慢慢查證，甚至親自去套話。他和夏婉瑜的相識，也是因著紀商歌對她關注過甚。
    “我十五歲前都沒什麽成就，也沒有楚惜北那樣的底子，隻好親力親為，慢慢查證。”這一查就查出來許多東西，譬如紀商歌捉摸不透的態度，他和天機閣之間的關係。
    蕭北景像閑談一般談起的這些事情，卻是很多人都無法觸及到的秘密。
    他十五歲的時候應該剛剛建立起自己的勢力，應該就是一國皇子應有的勢力，及不上帝王、皇儲手中籌碼的一半。他就靠著這些，摸到了天機閣的秘密。就算隻是冰山一角，也足以讓人驚歎。
    楚惜顏看著他，真心實意地道：“好在你沒什麽底子。”
    蕭北景道：“你難道不該心疼我一番嗎？”
    楚惜顏道：“你要是有了底子，我就該心疼我自己了。”他十五歲的時候，她剛剛接手天機閣，要真被蕭北景知道更多的東西，她才是慘了。
    蕭北景大概能猜到一些她的意思，也不在意，玩笑道：“說不準我還能和你提前相識呢。”
    楚惜顏從他身上翻身下來，無情地拒絕道：“最好不要。”
    “不過這時機的確不方便送顧語回去……”她低頭考慮著。
    蕭北景漫不經心地提議道：“讓你身邊的暗衛或者屬下送他回去不就得了。”
    楚惜顏搖頭道：“那怎麽行，他之前沒去過天茫山。我要是不親自送他回去，他興許以為我不要他了。”顧語年紀小，心思卻十分敏感，若非不得已，楚惜顏也想將他一直帶著身邊教導。
    “而且我不送他回去，閣裏的人不重視他，讓他受了欺負怎麽辦？”
    蕭北景嗤笑了一聲：“你倒是上心。”
    “放心，那小子機靈得很。”他道，“你還是小心你的天茫山被他弄得一團糟吧。”
    楚惜顏道：“我的徒弟我當然上心。”
    “他還是個孩子，你跟他計較做什麽？”
    蕭北景淡淡道：“我要是真跟他計較，他早就在北梁消失了。”還是讓人挑不出一點破綻，名正言順地那種消失。
    楚惜顏想了想也是，蕭北景犯不上跟顧語計較，隻是顧語對他的敵意頗大，總是去惹他。
    蕭北景根本就不是什麽善人，真要惹了他不高興，哪裏會管他是不是孩子。
    這是看在她的麵子上，他才忍了顧語到現在。
    楚惜顏側過身，拍了拍蕭北景的肩膀，誠懇道：“也是你徒弟，你再忍忍。”
    蕭北景：“……你怎麽不說管管他。”
    “我說了他肯定會乖乖的，然後看你更不順眼。”楚惜顏道，“由著他，孩子心性，過一段就忘了。”
    蕭北景扯起唇角假笑了一下：“你就慣著吧。”
    楚惜顏理直氣壯：“我師父就是這麽養我的。”
    “看來我們師父不怎麽會教徒弟。”蕭北景隨即又道，“哦，他是因材施教。隻是你不會教徒弟。”
    楚惜顏：“……”她可能真不會教。
    她摸了摸下巴，猶疑道：“應該不會養得太歪吧？”
    蕭北景微微一笑：“沒關係，養歪了我替你清理門戶。”
    楚惜顏麵無表情地拍了他一巴掌：“謝謝，不用了。”
    送顧語回天茫山的事情延後，楚惜顏就打算直接去雲州，當然也是和蕭北景同行。
    雲州比之前蕭索了許多，畢竟已經不再是都城了，但相比其他的城池也稱得上繁華。
    聞名天下的金桂露已經不再這裏產出了，雲州也跟著失色了許多，以往來往頻繁的異國商人大大減少，客棧之中住的大多都是本地的商客。
    楚惜顏和蕭北景走在街上，好奇道：“羅子年離開雲州了？”
    “他現在在南唐。”蕭北景道。
    楚惜顏眨了眨眼：“大手筆。”楚惜北到底是應了他的要求，讓他通商。
    “能全身而退才是大手筆，”蕭北景毫無留情地道，“不然就是蠢了。”
    兩人說話間已經在雲州城轉了一圈。此時已經日頭西斜，街上的攤販都已經散了很多。
    斜陽拉長了人影，嫋嫋的琴音從不遠處傳來，婉轉動人。楚惜顏忍不住停下腳步，這琴談得實屬不錯。
    她循著琴音望過去，卻發現這琴音是從一處酒樓裏傳來的。而這酒樓，是當初羅子年的產業。
    楚惜顏向前走了幾步，蕭北景本來就是跟著她走，當然是由她的意願來。
    酒樓的二樓有一處露天的台子，周圍設著欄杆和珠簾，裏麵正彈琴的身影被簾子遮了一遮，更顯得綽約。
    琴聲之中也纏著憂愁之意，到結尾處甚至給人聲聲泣血的感覺。
    琴聲一停，珠簾輕動，露出一雙熟悉的美目來。
    “蕭公子，楚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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