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的美貌也被各國的說書人多番傳頌，描述她的花容月貌之時，他們總會在末尾遺憾地加上一句：“可惜美人如木，太過呆板，才學也不過爾爾……”
    楚惜顏呆板嗎？當然不，隻要見過皇宮之外的她，沒有任何一個人會認為她呆板。她沒有才學嗎？也不是，天茫山上浩如煙海的典籍，她也能倒背如流，出自她手的策論曾被大儒讚賞有加。
    那麽同樣被評價為有貌無才的蕭北景，真的沒有才華嗎？
    天下慣會隱藏自己的人太多，眼見尚且可能為虛，更何況耳聞呢？未曾親眼見到這位北梁太子，鄒君浩不會輕易下定論。
    聲名是把利器，他一向都小心經營。
    於是鄒君浩在世人眼中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他喬裝改扮，成了北梁皇室六皇子的幕僚，借由身份便利時常出入皇宮。
    北梁皇室的種種逸聞與奇事就這麽逐一在他眼前呈現。
    六皇子資質一般，靠著他的計策獲得了幾次北梁皇帝的誇獎後，便將他奉為座上賓，毫無保留地將自身境況全盤托出。
    “那女人出身南蠻……學的一身詭異蠱術，父皇不知被她下了什麽蠱，從南蠻將她帶了回來。”周身陰鷙的六皇子坐在太師椅上，語氣陰沉沉的，灰蒙蒙的眼珠仿佛精致不動。
    他不想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北梁皇宮和與之相接的權勢漩渦將他變成了一個蒼老又固執的人。
    “我小時候見過她。”六皇子像是出了神，“她的皮膚很白，眼珠烏黑，珍珠、寶石這些東西也無法形容的色澤，任何妝容都無法妝點她的容貌。”
    “她穿著藍色的異族服飾，脖頸上的銀飾成了她美麗的銀飾。父皇瘋了一樣迷戀她，封她為貴妃，生下南月後給她封號，最後封無可封，他想讓她皇後。”
    這些陳年舊事，鄒君浩在天茫山的時候就聽過，並無多少興趣。
    “皇後幾乎是個無可挑剔的女人，無論是容貌，還是德行——真論起來，她比雪貴妃還要美貌。”
    話說到這裏，鄒君浩也不免有些好奇。剛剛六皇子對那位雪貴妃已經極盡溢美之辭，皇後究竟長什麽模樣，才能讓六皇子稱她比雪貴妃更為美貌？
    然而六皇子並沒有對皇後的容貌多加贅述。
    “前朝後宮，沒人挑得出她的毛病。”六皇子繼續說道，“於是父皇找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按給她，說她因妒犯上，行巫蠱之事，連同太子也一同圈禁了。”
    “父皇本來想廢後，雪貴妃”
    站在六皇子身後的宦官緊張俯下身子：“殿下，這後宮秘事……”怎麽能就這麽說出去呢？
    鄒君浩剛好放下茶盞，聲音如玉珠落盤：“殿下家事，在下不便多聞。”
    “無礙。”六皇子揮了揮手，冷笑一聲，“早就天下皆知了。他將自己的結發妻子圈禁，讓雪貴妃生下的南月公主成為皇子皇女中最尊貴的存在。”
    “街上的小吏都知道，什麽事隻要南月公主開口，沒有成不了的。”六皇子的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下水，“連戶部的升遷都能插手，她一句話，父皇就為了她貶黜了戶部尚書，升遷了原本的侍郎……”
    這倒是新鮮的東西。鄒君浩手中的泉水傾瀉而下，落在茶湯裏。他隻聽說過北梁帝的種種荒唐，以及那位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北梁太子，倒是未曾聽說過這位南月公主。
    說來奇怪，南月公主身為雪貴妃之女，又是北梁帝最寵愛的公主，居然在各國之中一點聲名也無嗎？
    要知道，就算師姐刻意藏拙，也因為美貌被各國傳誦。而南月公主，此前居然一點聲名也無？
    這可不是什麽常事。況且一個不願意有聲名傳出的人，為何會開口左右前朝的變動呢？
    此事處處令人生疑，六皇子又是個庸才，他的話可聽卻不可信。有些事情，他隻能看到表麵。
    不論如何，鄒君浩的確將南月公主這個人記在了心裏。
    此時，鄒君浩隻是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太子被圈禁，於殿下來說，是件好事。”
    六皇子的臉色頓時變得很古怪。
    “本該如此的。”他說，“但圈禁了這麽多年，父皇也沒有廢除他的意思，他最近反而能從東宮出來了。”
    鄒君浩略一思索：“前朝有人上奏？”
    “不止。”六皇子說道，“是聯合上奏，大有罷朝的架勢。”
    現如今，各國紛爭不斷，誰不想問鼎天下？這是人命最不值錢也是最值錢的時候。即便是北梁帝，也要顧及大臣的意見。
    “這倒不奇怪，畢竟已經到了太子該接觸政事的時候。”鄒君浩緩慢斟茶，“他們未必是支持太子，但國應有儲君。”
    北梁帝中年便被酒色掏空了身體，誰知道他什麽時候就一命嗚呼了？搞不好北梁就被其他國家鯨吞蠶食了。
    當然，這話肯定不能對六皇子說。
    鄒君浩三言兩語安撫好六皇子之後，帶著六皇子賜予的厚重獎賞離開了六皇子的寢宮。
    六皇子的母親麗妃，為了博得北梁帝的寵愛，為了給六皇子被立為儲君加上一份籌碼，她遲遲未讓六皇子出宮開府。
    這件事有利有弊，好處是能讓六皇子多在北梁帝麵前刷臉，的確可以多謝寵愛。壞處則是未出宮對前朝的接觸便會減少，所以六皇子對前朝的許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言論聽起來甚至有幾分可笑。
    因小失大，鄒君浩自宮中出來時，輕聲評價道。
    樂央跟在他身後，疑惑道：“公子？”
    “無事。”鄒君浩回望身後的寢宮。雕梁畫棟的華美宮殿坐落在山水園林之中，榮華富貴動人心。
    “北梁皇室的人都挺有趣的。”
    “有趣嗎？”樂央年紀尚小，小大人一般跟在鄒君浩身後：“那個什麽南月公主，仗著自己受寵，隨意插手前朝官員升遷，可見不是什麽好人……”
    “結果是壞的嗎？”鄒君浩待他說完，問道。
    樂央被問住了，愣了好一會兒道：“不知道是好是壞，但後宮不是不許插手前朝嗎？”
    “有些規矩是為了維護統治……但不是遵守了規矩結果就是好的。”鄒君浩耐心給他解釋，“你未曾見過南月公主，也不知北梁朝廷的境況，焉知她是好人，還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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