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聳入雲的辦公大樓裏，剛結束了一場線上會議的總裁板著臉，疲憊地窩在辦公椅的靠背上閉著眼捏了捏鼻梁。
    金發碧眼的助理說著一口流利的中文：“老板，下周就是您兒子的生日，今年還是按往年的標準給他匯錢嗎？”
    她看著老板的動作忽然頓住，然後猛地睜開眼，打開了手機，在社交軟件大幾千的客戶交際中搜索找到了熟悉的頭像。
    上次的通話還停留在四個月前，他因為要簽一個大單子隻了解了一下兒子的近況便匆匆掛斷了。
    “之前你是不是幫我接了一通國內的來電，提到了我兒子的事情？”
    他從記憶裏挖出了這件事，因為對麵是女人的聲音，他沒有細聽也沒放在心上，全部交給了助理解決。
    助理眨眼：“老板，您兒子在國內出了車禍，這件事我告知了您，您確認他在住院，讓我又多給他卡麵上打了兩倍的零花錢，我查過流水，的確是用在醫院開銷上了。”
    她頓了頓，神情帶著些促狹：“除此之外，我想您兒子應該是談了戀愛，因為流水支出有很大一部分開銷都是購買了女士包包奢侈品一類的東西。”
    大多價格不菲，還是今年的流行款。
    程文光想到自家兒子的那張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塊臉，一時不確定跟助理說得是不是同一個人。
    他點開程晟的朋友圈左看右看也沒看出有什麽不對勁，總不能真的談了戀愛卻擔心會被他反對，還特意把他屏蔽了？
    手指控製不住點開了語音通話，他看了下電腦上的時間，已經晚上九點半，國內淩晨四點半，有點太晚了。
    話筒裏剛響了一聲，程文光已經準備直接掛斷，等國內到了早晨再打，嘟的一聲，那邊就像是還沒睡覺一樣已經接通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吵醒的原因，聲音有些沙啞低沉：“怎麽這個時候打電話？”
    程晟剛抱著醫生做了清理工作，都準備睡覺了。
    他指了指手機上的備注讓眯著眼的清源看得清楚，做了個口型‘我爸’。
    “就是看你車禍恢複的怎麽樣，國內沒什麽事的話還是盡快回來，我聽你導師說你放棄了繼續研究的學業，那就進入公司熟悉事務。”
    程文光說話不自覺帶了些命令的語氣，身處高位久了就總覺得別人會順從他，也沒想過會被拒絕。
    清源挑眉，原世界線裏程晟最後落得那麽淒慘的結局，跟這個不管不顧不聞不問隻知道賺錢工作的爸也有很大的關係。
    車禍是不管的，心理疾病是不知道的，女兒從未去看過一眼，兒子一直都是放養狀態，他就連最基本的陪伴都沒有做到過。
    以往總是程晟跟他單線聯係，程文光偶爾才會敷衍的回複一下。
    “我不回去了，我準備長期在國內。”
    除了可能會帶著醫生出去旅遊以外，程晟感受著嘴角的濕潤眼眸明亮，他要陪著他的醫生，清源去哪他去哪。
    家也是因為特定的人而產生的定義，在遇上清源之前，程晟從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過，於是清源就成了他的全部歸處。
    程文光皺眉，越想越覺得真的像是助理說得那樣，他嘴角繃直：“年輕的時候我的確經營了一場失敗的婚姻，但那並沒有對我產生什麽太大的影響，我也並不會在你談戀愛的事情上為難你，隻希望你擦亮雙眼，人心隔肚皮，要看透一個人的本質，不要被傷害得遍體鱗傷還不回頭。”
    他嘴上說著讚同，可是話裏話外的意思全部都是對於愛情的不信任。
    “公司更需要你，我想你的女朋友如果足夠善解人意的話，不會不放你回來。”
    “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我很愛他，所以想待在離他更近的地方，也承受不住跟他分別的日子，這跟他夠不夠善解人意沒有任何的關係。”
    程晟表明自己的心意，和清源長久的對視。
    醫生隻是伸出手，手機就直接交給了他。
    清源撫摸著將整張臉都埋在他肩頸上的腦袋，指尖從頭發絲裏穿過：“你好，程先生，你可能並不認識我，我叫焦清源，是個心理醫生。”
    程文光意識到接電話的人就是兒子說的那個男朋友，深夜還待在一起並且這個點還沒睡覺，就連腳趾頭想都知道是在做什麽。
    “程晟犯病了你知道嗎？”
    這句話就像是炸雷一般，讓程文光呼吸停滯。
    犯病？
    身上莫名幻痛起來，他的身體緊繃，聲音也沒了一貫的自信底氣：“是精神疾病嗎？”
    助理已經離開，程文光坐在椅子上大腦發暈，整個人都像是要飄起來。
    “看來程先生知道這件事。”
    即便再怎麽不關心子女，也不會完全放任不管不顧，偏偏程文光就是這麽做的，從未參與過孩子的成長，似乎對孩子莫名有些天然的忌憚。
    清源笑意不達眼底：“實不相瞞，程晟車禍的事情隻是發病的誘因，你知道陳瓊華對他進行了長時間的精神壓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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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雖然不經常見麵，平常也會進行一些日常的交流，程晟不止一次跟你提過陳瓊華的事情，你都不放在心上，他情緒開始變得不穩定，開始控製不住地發脾氣，這些你也不知道嗎？”
    就算程文光經常住在公司，家裏也有照顧的傭人，總不可能一個匯報的都沒有，他甚至在經曆過程晟母親發病的事情，依舊自欺欺人，沒有找醫生早點幹預程晟的病情，導致狀況愈發加重。
    程文光張張嘴，一句反駁也說不出來。
    他隻能用錦衣玉食的生活補償，卻給不了程晟任何陪伴和關心。
    久久的沉默壓抑不住粗重的呼吸，程文光深吸一口氣：“他跟他媽長的實在是太像了，隻要看見他我總覺得是前妻站在那裏。”
    “年輕時總覺得前妻是喜歡極致的痛苦來表達愛意，我並沒有糾正她的觀念，沒想到會形成她的偏執，她讓我打她來表達愛，我下不去手她就會打我，直到我實在忍受不住跟她離了婚，那段回憶太過黑暗，我實在不想回想。”
    程文光身子發顫，和前妻相處的點點滴滴都成為了他的心理陰影。
    “出國後我才意識到她患有精神疾病，我不是沒想過給她找個心理醫生疏導，但是那段時間她對於我的存在格外排斥，心理醫生的出現會讓她很大程度的發病認不清人，她再婚後我就沒再繼續關注她了。”
    程晟發病的苗頭其實並不明顯，加上這麽多年來程文光一直沉浸在簽單子賺錢應酬裏，上一秒才產生的念頭下一秒就忘記了。
    “我承認我對他的關心很少，我不是個合格的父親角色，虧欠了他許多，焦醫生，不知道程晟的病情現在怎麽樣了，有機會完全康複嗎？”
    他的聲音有些著急，想是真的很擔心程晟的病情恢複情況。
    清源看了下玩他睡衣紐扣閑不住的程晟：“車禍產生的並發症很嚴重，有很大概率一輩子都會被病症困擾，一旦處理不當，就會情緒激動到發病。”
    這倒是真的，雖然程晟現在看起來和普通人沒區別，也很久很久沒有再發病了，但是隻需要他在乎的人給他施加微小的刺激，情緒可能就會直接爆發。
    程文光眼珠子緩慢轉動：“既然如此，一直待在焦醫生身邊也挺好的，要是有什麽突發情況焦醫生也能做出應對。”
    隻是聽見程晟有可能一輩子都恢複不好，程文光這時候卻不提讓人回去進入公司的事情了。
    稍微客套了幾句，程文光隻是不斷重複著說著讓焦醫生好好照顧程晟，多少錢都沒問題之類的話，然後就匆匆掛掉了電話。
    清源看著甚至還沒十分鍾的通話時間，把手機塞到枕頭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臉頰往程晟懷裏蹭了蹭：“我們這也算是過了明路？”
    他的聲音還夾雜著笑意，程晟在他脊背上拍了拍哄人：“是啊，我屬於你了，醫生可要多多照顧我。”
    對於血緣上的父親單方麵隱晦的拋棄，他並沒有放在心上，說實話他一直對這個父親也沒什麽感情。
    年紀小的時候可能還會失落，看著別的小朋友家裏人接送，而他隻有司機一直陪著，不管是家長會還是一切需要家人參與的活動，他從來沒有經曆過。
    最多隻是感恩他這麽多年讓自己享受了優質的生活以及高等的教育，等人老了他定時打錢把人養著就好。
    但是程文光在外的私生子不少，說不定養老送終都輪不上他。
    “等我從警局把我媽的屍體接出來，我們一起去給她送一束花吧。”
    生恩養恩，總要還清。
    程晟這麽想著。
    被推下大樓的人已經被摔的麵目全非，被法醫拚湊著撿起來，在確認了凶手就是自焚的陳瓊華之後，血跡模糊的屍體被燒成了骨灰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盒子。
    墓碑上貼著一張笑容明媚的照片，一束黃色的菊花擺在貢品前麵。
    “她還沒發病之前是個很好的母親，明明內向，卻會為了我們跟外麵搶糖果的孩子家長爭吵，陳瓊華跟我說了她的遭遇的時候，我一開始是不相信的。”
    程晟蹲在地上，抹掉照片上細小的灰塵：“我當時還以為是陳瓊華在玩什麽大冒險的戲碼，故意編故事來騙我。”
    那個記憶裏溫柔的母親，經過時間的洗禮，變得膽小懦弱逆來順受，親情也像是被消磨一空。
    “老婆，一直陪著我跟我在一起吧，我有病的，需要你的愛治療。”
    清源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捏著：“醫生當然要負責病人後續的病症恢複。”
    他笑容明媚，陽光灑下來，烘得人心頭也似豔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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