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璆的礦燈在岩壁上投下搖晃的光斑，像極了墓穴裏遊蕩的磷火。當鐵鎬第三下砸中那塊凸起的青玉岩時，地底突然傳來空腔共鳴，震得他耳膜生疼。
    "退後！"沈瑜抓住他手腕的瞬間，整麵玉璧轟然坍塌。潮濕的穿堂風裹挾著腐朽氣息撲麵而來，手電筒光束刺破黑暗的刹那，兩人同時屏住了呼吸——
    岩縫深處蜷縮著具風幹的屍體，枯爪般的手指死死攥著卷非金非帛的物事。那東西泛著幽藍微光，表麵蝌蚪狀的紋路正在詭異地遊動。
    "是活字蠱。"沈瑜指尖剛觸到卷軸，那些暗紋突然暴起，如同有生命般順著她指尖鑽入血脈。陸璆猛地將她拽回，自己手腕卻被劃出三道血痕，傷口處竟浮現出同樣的蝌蚪紋，在皮膚下遊走如蛇。
    礦道深處傳來鎖鏈拖拽聲，混著砂礫簌簌墜落的悶響。陸璆抄起工兵鏟擋在沈瑜身前，後頸汗毛卻根根倒豎——那卷軸不知何時已懸浮半空，幽藍熒光將兩人身影投在岩壁上，拉長成扭曲的怪物輪廓。
    "坎位生門，離宮死關。"沈瑜突然咬破指尖，將血珠按在卷軸某處。蝌蚪紋瞬間褪成暗紅，露出被血咒封印的篆文，"這是《淮南子》記載的燭龍逆鱗帛，能照見九泉。"
    話音未落，整個礦洞劇烈震顫。岩縫裏滲出漆黑黏液，所觸之處玉石盡數腐化成灰。陸璆的工兵鏟突然脫手飛出，釘在帛書展開的空白處，血珠滲入處竟浮現出小篆：辛醜年七月望，燭龍睜眼，玉山崩。
    "今天就是七月十五！"沈瑜臉色煞白。她腕間銀鐲突然迸發青光，帛書上的血字竟開始蠕動重組，化作一行新字：解局者當以骨為筆，血為墨。
    岩漿般的黏液已漫到腳踝，陸璆的工裝褲腿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碳化。他抄起碎石砸向帛書，碎石卻在半空詭異地調轉方向，反將他額角砸出血口。鮮血滴落瞬間，帛書又顯新字：三更莫點燈，燈下無活人。
    "是《酉陽雜俎》裏的玉奴咒！"沈瑜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暗青胎記，"我家世代守陵人，這胎記……是鎮墓獸的枷鎖。"她咬碎貝齒，將舌尖血噴在帛書上。
    幽藍火焰騰起三尺，帛書在火中舒展如活物。陸璆瞳孔驟縮——那根本不是文字，而是幅立體輿圖。山川河流在帛麵上緩緩流轉，最終定格成礦洞全貌，某處紅點正瘋狂閃爍。
    "在礦井第七層！"沈瑜剛要動身，腳下突然塌陷。陸璆抓住她手腕的瞬間，看見帛書背麵浮現出張猙獰鬼麵，青麵獠牙與沈瑜胎記如出一轍。
    墜落過程中，沈瑜的銀鐲裂成兩段，其中半截正巧卡在岩縫。她借力蕩向對麵時，陸璆瞥見她後腰有道陳年刀疤，形狀竟與帛書上的鬼麵紋路完全吻合。
    "你到底是誰？"陸璆抓住岩壁凸起，兩人吊在半空搖晃。沈瑜的發簪突然斷落，青絲如瀑垂下，露出耳後暗紅刺青——正是《山海經》記載的饕餮圖騰。
    岩漿已漫至腰際，帛書突然發出尖嘯。陸璆的傷口突然迸發藍光，那些蝌蚪紋竟組成個"敕"字。他福至心靈，咬破舌尖將血噴向帛書："以我精血，奉為犧牲！"
    帛書轟然炸裂，無數金箔漫天飛舞。每片金箔都刻著密密麻麻的籀文，在半空拚湊成首《青玉案》：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最後句"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突然扭曲，化作血字：燭龍睜眼時，莫信眼前人。
    沈瑜的銀鐲徹底碎裂，她墜入岩漿前突然扯住陸璆衣領："記住！子時三刻，月華入鼎，破局關鍵在……"話未說完，她整個人突然虛化，竟與帛書中走出的鬼麵重疊。
    陸璆撞上岩壁的刹那，看見坍塌的玉璧後藏著青銅祭壇。九盞青銅燈環繞的凹槽裏，赫然躺著半截玉琮——與他家傳的殘玉嚴絲合縫。當兩片玉琮合並時，祭壇突然下沉，露出通往地心的甬道。
    甬道兩側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刻滿帶血指痕。最新那道指痕尚未幹涸，屬於三天前失蹤的勘探隊長。陸璆的工裝摩擦到岩壁，突然觸發了機關，無數青銅鎖鏈如毒蛇竄出。
    千鈞一發之際，他腕間帛書殘片發燙，那些蝌蚪紋竟在鎖鏈上蔓延出路線圖。順著紋路躲閃時，他發現每道鎖鏈交匯處都嵌著塊碎玉，拚湊起來竟是《考工記》記載的禹王治水圖。
    地底傳來悠長龍吟，祭壇下的岩漿開始沸騰。陸璆的工裝口袋突然發燙，掏出那塊家傳殘玉時，玉琮突然射出金光，在岩壁上投出幅星圖——正是帛書輿圖缺失的北辰星位。
    "原來北鬥主死，南鬥……"話音被鎖鏈斷裂聲打斷。沈瑜不知何時出現在祭壇對麵，她手中匕首正滴著血，腳下躺著三具青銅傀儡。但陸璆分明看見，她瞳孔裏浮動著與帛書相同的幽藍熒光。
    "接著！"沈瑜拋來半截玉琮，自己卻被鎖鏈纏住腳踝。陸璆飛撲接玉的瞬間，瞥見她鎖骨處的胎記正在滲血，血珠落地即成火苗。這分明是《搜神記》記載的燭陰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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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片玉琮合並時，祭壇轟然中開。地心噴湧而出的不是岩漿，而是粘稠如汞的銀色液體。帛書突然化作光蝶繞著玉琮飛舞，拚出句《易經》卦辭：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沈瑜掙脫鎖鏈時，陸璆看見她後腰的饕餮紋正在吞噬血跡。當最後一道鎖鏈斷裂，整個礦洞開始逆向旋轉，岩壁上的血指痕突然滲出鮮血，在空中凝成八個血字：以血還血，以命抵命。
    "閉眼！"沈瑜突然將他撲倒。兩人滾進地心裂隙時，陸璆感覺後頸被利爪劃過。伸手一摸，滿掌腥紅中混著細碎鱗片——與《拾遺記》中燭龍逆鱗一模一樣。
    墜入寒潭的刹那，帛書在水中舒展成舟。沈瑜抓著玉琮站在船頭，濕發緊貼的臉龐在幽藍水光中宛如女鬼。她腕間銀鐲碎片突然組成個羅盤，指針直指潭底某處。
    "那是……"陸璆的礦燈掃過潭底，看見具盤坐的骷髏。骷髏手中捧著青銅鼎，鼎身銘文竟與沈瑜胎記同源。當鼎蓋被掀開的瞬間，九條水龍卷衝天而起，每條龍嘴裏都含著塊碎玉。
    沈瑜突然抓住陸璆的手按在鼎上，那些水龍竟化作金線，在他掌心織出《河圖》《洛書》紋路。"你才是破局人。"她耳後的饕餮紋突然睜開豎瞳，"我家世代守護的秘密，該物歸原主了。"
    話音未落，整座玉山開始崩塌。沈瑜將玉琮塞進陸璆懷中，反手將他推出寒潭。陸璆在飛濺的水花中，最後看見她對著口型說："記住，子時三刻……"
    當他抱著玉琮衝出礦井時，懷中帛書突然自燃。火光中顯出血字：七月望，月蝕時，以燭龍血澆灌玉琮，可召禹王鼎。而沈瑜的銀鐲碎片，正巧在此時輕輕顫動，指向北方夜空——紫微帝星，正在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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