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外征戰一年多，秦昇這次回到洛陽，本想先好好陪陪自己的妻兒，享受享受天倫之樂，之後再去處置千頭萬緒的朝中之事。
    隻是小秦恪在他懷裏還沒抱熱乎，府上的管家就匆匆來報，說納言蘇威府外求見。
    聽到蘇威來了，丹陽公主楊翎當即有些不樂意了，小嘴一撇，語氣有些不滿道：
    “這個蘇威，都快八十歲的人了，怎麽還這麽不懂事，你才剛趕回來，他就追到府上來了，都不給你好好喘口氣的功夫。”
    秦昇對此隻是笑了笑，反而為蘇威辯解道：
    “興許他是真有什麽重要的事急著跟我說吧。”
    “我就不信他的事再急又能急到哪裏去，你一路車馬奔波的，他有什麽事就不能等到明天再說嗎？”
    雖然猜到蘇威可能真有什麽緊急之事要找秦昇商議，可楊翎對於蘇威破壞他們一家享受天倫之樂這件事還是很是不滿。
    不過雖然嘴上不饒人，但她卻不想秦昇為難，因此還是很自然從秦昇懷中抱過小秦恪，故作灑脫道：
    “罷了罷了，誰叫你又是十二衛大將軍又是尚書令呢？一切都要以國事為重，你還是先去見他，免得別人說你公私不分。”
    秦昇哈哈一笑，隨即低頭看了一眼小秦恪，忍不住俯身在他粉嘟嘟的小臉蛋上輕輕親了一下，又寬慰了楊翎幾句，才轉身去了前院。
    此時的齊國公府大門外，蘇威站在馬車前，看著眼前的“齊國公府”幾個大字，麵上看似風輕雲淡，心中還是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又隱隱有些期待。
    事實上，雖然這是他第一次登門拜訪洛陽的齊國公府，但對於眼前這座府邸，他卻一點都不陌生。
    因為這裏曾經是楚國公楊素的府邸。
    在十幾年前，他曾不止一次登門拜訪過這座府邸，與楊素暢談朝中大小事。
    隻是如今楊素早已經化作一捧黃土，這座楊素曾經耗費無數心血營建的府邸也易了主。
    一想到楊素和弘農楊氏的興衰，蘇威的心就越發有些心神不寧。
    因為與弘農楊氏相比，他們武功蘇氏隻能算是一個二流世家，若是一著不慎，或許沒落得會比弘農楊氏還要快。
    這也是為什麽秦昇剛一回到東都他便火急火燎追到齊國公府的原因。
    他心中很清楚，在楊廣一朝，他之所以能夠位極人臣，並不是因為他多有幹略，而是他極力投楊廣所好，沒有原則和底線去一昧迎合楊廣，因而才得到了楊廣的寵信和重用。
    可饒是如此，他晚年也險些馬失前蹄，因為勸說楊廣赦免群聚作亂的盜匪，惹惱了楊廣，從此被他棄之不用。
    若不是因為之後秦昇勸楊廣重新起用他，恐怕他的官場生涯就要到此為止。
    正因為如此，他一直對秦昇心懷感激，同時也因為看到秦昇聖眷正隆，因而在朝中一直明裏暗裏維護秦昇，處處幫秦昇說話。
    一些同僚不恥他的所為，暗地裏嘲諷他為老不尊，一大把年紀竟然還恬不知恥去巴結和討好秦昇這個後輩。
    可蘇威對此卻是絲毫不在意。
    畢竟，在真正的利益麵前，區區一點顏麵和名聲算得了什麽。
    他相信自己每一次對秦昇的示好，將來都有可能收獲成百上千倍的回報。
    隻是，當楊廣真的駕崩，丹陽公主即將即位之時，他卻突然變得有些不安起來。
    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之前可以靠著無底線迎合楊廣位極人臣，可丹陽公主即位之後，卻未必再吃他這一套。
    而且他很清楚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一旦丹陽公主登基之後嫌他年老昏聵，他真就隻有告老還鄉的份了。
    因此，對於如今的他而言，秦昇就是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隻要秦昇願意保他這個老頭子，丹陽公主無論如何都得給他一個麵子，讓自己再在納言的位置上待幾年，讓他找機會再提攜提攜幾個族中的晚輩，才能安心致仕，頤養天年。
    可他想到秦昇在河北道有自己的一套班底，如今秦昇正式入主洛陽，那些人很有可能也會跟著得道升天，一個個躋身朝堂為官，占據朝廷各個要害位置。
    如此一來，朝中像自己這樣垂垂老矣的老家夥反而成了這些人的絆腳石，隻怕恨不能一腳踢開而後快。
    正是因為有了這層擔憂，他才在秦昇回到東都的當天就厚著臉皮追到齊國公府，想要探一探秦昇的口風，看看自己這個糟老頭子還有沒有繼續留在朝中為官的可能。
    就在他心中又是不安又是期待之時，便看到秦昇從大門裏麵走了出來，邊走邊爽朗笑道：
    “蘇公要來怎麽也不事先差人送張拜帖過來，好讓我提前有所準備，也免得蘇公在門外吹了這麽久的風雪。”
    見秦昇親自出府相迎自己，蘇威心中不由湧起一陣暖流，同時對於今天的會麵也多出了幾分期待。
    畢竟，秦昇此舉可謂是給足了自己這個糟老頭子麵子。
    隨後，兩人又在門口寒暄了好一陣，秦昇才將蘇威請進了齊國公府的貴客房。
    兩人剛一落座，便有侍女端來兩杯熱氣騰騰的香茶。
    蘇威一番客套之後，便端起眼前的茶水，邊喝邊思考如何開這個口。
    畢竟，官場之事，從來都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最忌直來直往，蘇威在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倒是秦昇見蘇威遲遲不開口，忍不住先打趣他道：
    “蘇公的消息倒真是靈通呀，我回洛陽還不到一個時辰，蘇公就找上門了。”
    蘇威聞言當即放下茶杯，笑著解釋道：
    “此事說來也巧，建春門的一名守城校尉認出了齊國公，又剛好在下值之時撞上了老夫，便隨口說起齊國公回到東都之事。
    老夫得知齊國公回府了，想著今日無事，便幹脆厚著臉皮來拜見齊國公算了，若是有叨擾的地方，還望齊國公切莫見怪。”
    “蘇公這話就見外了！”
    秦昇笑著隨口附和了一句，但卻心如明鏡。
    天下哪有這麽多巧合，很有可能是蘇威事先買通了那名守城校尉，隻要自己一回城，那名守城校尉便立即給他通風報信，蘇威才能第一時間追到他府上求見。
    不過有些事，自己心知肚明就行了，若是說出來，反而讓雙方都下不了台。
    很多人說隋朝皇室也是弘農楊氏的一支，但史學界很多專家學者都認為楊堅是冒認的，其中一個重要論據說楊堅的祖父楊忠跟楊震的曾祖同名，他的兒子楊廣，楊俊又跟楊震的七世孫和九世孫同名，這在世家大族內部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還有就是楊廣對楊素和楊玄感父子無端的猜忌和打壓，很像是想幹掉正版好讓盜版取而代之的既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