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搓著手，眼睛發亮：
    “那位大人啊，喜歡誠心實意的手藝！你們想得到點化？簡單！等夜深人靜，去鎮子南邊那片最老的糖楓林！”
    “帶上你們自己最拿手、最用心做的一份餐食，擺在林子裏那塊最大的‘糖心石’上。心裏頭啥也別想，就想著把這份心意獻給那位大人！然後……然後……”
    胖大嬸說到這裏，突然卡殼了。
    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幸福和茫然的奇特表情，仿佛在努力回憶一個極其美好的夢境細節，卻偏偏想不起關鍵。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嘿！瞧我這記性！然後會發生啥……我好像……好像每次獻完就忘了？”
    “反正第二天醒來，渾身舒坦，幹活都有勁兒！心裏頭那個美啊，看啥都順眼！咱們鎮子的人，隻要會做飯的，差不多都去獻過！真的，可靈了！”
    她篤定地點著頭，臉上洋溢著那種馬克一路看來屬於楓葉鎮居民特有的，毫無陰霾的幸福笑容。
    仿佛“獻祭後遺忘”這件事本身，也是這份幸福甜蜜的一部分。
    馬克和莫妮卡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這描述，怎麽感覺靠著這位“野神”轉職成廚師的代價似乎有些大？
    用精心製作的食物，換取片刻的極致幸福感和一個職業，代表便是遺忘？
    如果僅僅隻是遺忘些無關緊要的記憶可能無傷大雅。
    可誰能保證自己遺忘的東西是無關緊要的？
    更何況，記憶這些東西向來是跟靈魂之間緊密相關的。
    而且麗莎之前在介紹這位‘野神’的時候也說過跟靈魂有關的東西。
    怎麽想，這位‘野神’似乎都符合露比定義的“可疑風俗”！
    恩佐還在埋頭苦幹，對老板娘的話左耳進右耳出，隻嘟囔著：
    “獻吃的？老子打獵烤個肉行不行？獻完能不能再給老子來一個職業？我也想當廚師！”
    安娜則微微蹙眉，精靈的直覺讓她本能地對老板娘的反應和她描述的這種“遺忘”感到不安。
    馬克看著窗外來往的小鎮居民，和遠處那片在朝陽中仿佛燃燒起來的古老楓林輪廓，心中有了決斷。
    “老板娘，多謝指點。”他站起身，留下足夠的飯錢，“今晚，我們就去見識見識那位‘廚神’的糖楓林。”
    當夕陽的餘暉為楓葉鎮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時。
    家家戶戶屋頂炊煙嫋嫋，空氣中那股無處不在的甜香愈發濃鬱。
    馬克小隊婉拒了又一戶熱情洋溢、恨不得直接拉他們進門的鎮民，笑容禮貌卻帶著不容動搖的距離感。
    安娜翠綠的眼眸中警惕未消：“她們太熱情了，但……又很奇怪。”
    她清冷的聲音在甜膩的空氣裏顯得格外清晰，她覺得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當然不對勁啊，前麵還滿臉熱情的邀請我們呢，我們剛從院子離開，他們立刻就把門關了。”
    恩佐煩躁地撓了撓頭，小眼睛掃過街道兩旁整潔但緊閉的民居大門，“我說馬克，這裏真沒旅館？這鬼地方，看著挺熱鬧，連個給外人住的窩都沒有？淨整這些虛頭巴腦的邀請！”
    “情況跟我們打聽的結果一致，我們也不用找旅館了。”
    莫妮卡抱著小姆，酒紅色的瞳孔在暮色中顯得深邃，“鎮子西頭，曾有一座聖光教堂。但很久很久以前就沒有神父了。至於為什麽沒有……鎮民們忘了。我們先去那裏住一晚吧。”
    她重複著從不同鎮民口中得到的、如出一轍的茫然回答，那整齊劃一的遺忘感讓她也是頗感為難。
    鑒定術不是萬能的，她不可能一個鑒定甩上去就能發現鎮民們為何出現這種狀態。
    循著鎮民模糊的指引，他們來到了鎮子邊緣一處被高大楓樹半掩的院落前。
    與楓葉鎮整體的溫馨潔淨格格不入，這裏透著一股被時光遺棄的蕭索。
    鏽跡斑斑的鐵藝柵欄門歪斜地半開著，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呻吟。
    院內荒草叢生，野蠻的藤蔓爬滿了斑駁的灰石院牆，枯死的枝椏在晚風中如同鬼爪般輕輕晃動。
    荒草幾乎淹沒了通往主建築的小徑，深可及膝，在漸起的晚風中發出持續不斷如同低泣的“沙沙”聲。
    然而，荒蕪院落的中央，那座尖頂的灰石教堂，卻如同一個凝固的時光膠囊，在頹敗中透著一股詭異的完整。
    教堂尖頂依舊倔強地指向開始泛出星光的天空，蒙塵的彩繪玻璃窗雖黯淡無光，卻沒有一塊破損。
    緊閉的厚重橡木大門上，那象征聖光的十字浮雕徽記線條清晰，隻是落滿了灰。
    整座建築沉默地矗立著，沒有煙熏火燎的痕跡，沒有刀劈斧鑿的傷疤，甚至連頑童塗鴉都找不到一絲。
    “他娘的……”恩佐低罵一聲，本能地握緊了腰間的方頭錘柄，秘銀胸甲下的肌肉繃緊，“這地方……看著比腐龍沼澤裏那些被啃光的骨頭架子還堅挺！雜草都長成林子了，這破房子倒是屁事沒有？”
    馬克胸前的見習審判官徽章在暮色中泛著微弱的金屬冷光。
    他的目光掃視著教堂的每一寸外牆，試圖找出任何被異端侵襲的痕跡。
    一無所獲……
    “莫妮卡。”馬克的聲音低沉。
    無需多言，莫妮卡酒紅色的瞳孔深處，細微繁複的鑒定法陣瞬間亮起。
    如同兩盞微縮的魔法探燈，無聲地掃過教堂主體、門窗、乃至腳下被荒草覆蓋的石板地。
    她的視線穿透表象，捕捉著魔力殘留、物質老化、能量擾動的細微信息流。
    幾息之後，鑒定法陣的光芒緩緩斂去。
    莫妮卡的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怪異，打破了荒院令人窒息的寂靜：
    “主體建築結構穩定，根據風化程度、植被侵蝕深度以及灰塵累積厚度判斷……此處至少已有二十到二十五年無人居住打理。”
    “……沒有任何被強行闖入或破壞的痕跡。沒有魔力防護被觸發的殘留，沒有物理暴力留下的凹痕或裂紋。連最基礎的鎖具……都保持著自然鏽蝕的狀態，沒有被外力破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