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寧·楓臉上那永恒不變的溫和笑容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裂痕。
    像是完美的糖殼被敲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他眨了眨眼，似乎沒完全理解馬克這過於“世俗”的拒絕理由。
    甜？不好？這在他構建的、以甜蜜為基石的世界裏，幾乎是一種無法理解的概念。
    “……不太喜歡……甜口？”
    他重複著馬克的話，語調裏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困惑，如同精密的齒輪卡進了一粒不合規格的砂礫。
    周圍流淌的金紅色蜜光似乎也隨著他情緒的波動而微微蕩漾了一下。
    但這困惑轉瞬即逝，被更深沉、更“悲憫”的情緒取代。
    他輕輕搖頭，仿佛在為馬克的狹隘感到惋惜：
    “味蕾的偏好，不過是靈魂尚未澄澈時微不足道的執念。聖職者啊，告訴我，在你看來，聖光教會治下的信徒們，他們……幸福嗎？”
    來了！
    馬克心中警鈴大作。
    果然要走“揭露世間苦難，襯托我之美好”的邪神經典洗腦路線！
    他幾乎能在腦內預演對方接下來會如何痛陳聖光教會的偽善與無能。
    如何描繪信徒在戰爭、貧困、疾病中的掙紮，以此對比楓葉鎮“永恒安寧”的優越性。
    就跟前世未曝光前，網絡上出現的大批東南亞工資高之類的各種視頻、招聘廣告一樣。
    馬克深吸一口氣，沒有順著對方的節奏走。
    他直視著那雙看似溫和，實則空洞得令人心悸的眼睛。
    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近乎粗魯的直白：
    “主教大人，信徒幸不幸福，那是聖光的事，是教會的事，是他們自己的事！”
    “我管不了別人，也懶得管那麽多！我關心的隻有我身邊的人。我的隊友，我的朋友，他們能吃飽穿暖，少點麻煩，多點自在，這就夠了！這就叫我的‘幸福’！”
    他刻意將自己與聖光教會區別開來，帶著強烈的個人色彩和邊界感。
    這番話顯然徹底擊碎了羅寧·楓試圖引導的宏大敘事。
    他那張溫和的麵具終於繃不住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混雜著焦躁與不悅的扭曲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
    周圍的蜜色空間開始產生更明顯的漣漪，那些七彩的“星辰”旋轉速度加快，流淌下的光帶變得更加粘稠，散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執迷不悟！”他的聲音依舊試圖維持溫和，但底下已透出金屬摩擦般的冰冷，“你被世俗的枷鎖蒙蔽了雙眼，感受不到這‘甜蜜’帶來的永恒安寧是何等珍貴！”
    “放下你無謂的警惕和偏見，放下那狹隘的‘口味’，隻需一個念頭，轉職為‘楓糖廚師’，融入這幸福的循環……真正的滿足與平靜，唾手可得！”
    “這難道不比你在外界的紛爭與汙穢中掙紮求存更美好嗎？”
    他的話語如同實質的蜜糖蛛網，帶著強烈的精神誘導，試圖直接滲透馬克的意誌。
    馬克感到連靈魂深處那兩個來自聖光和熾天使的烙印都灼燙起來，仿佛在抵禦著這甜蜜的侵蝕。
    但馬克麵對的更強大的壓力來自精神層麵，一種想要放棄思考、沉溺於這虛幻溫暖的衝動不斷衝擊著他的理智。
    “以後隻能吃甜口的菜？”馬克幾乎是吼了出來，帶著一種近乎荒謬的憤怒，這憤怒成了他抵抗精神侵蝕的錨點，“那我絕對不會幸福！一天都不會！看到糖就想吐！你管這叫幸福？！”
    他用最世俗、最生活化、也最“馬克式”的理由，狠狠砸向對方精心構建的“幸福”藍圖。
    羅寧·楓的表情徹底僵住了。
    那永恒的微笑凍結在臉上，眼神深處第一次清晰地浮現出無法理解的愕然。
    甚至……一絲被冒犯的慍怒。
    甜食……想吐？
    這簡直是對他存在根基的褻瀆！
    周圍的蜜色空間劇烈地波動起來，金紅色的天穹開始出現細密的、如同糖殼碎裂般的黑色裂紋，夢幻的七彩星光變得刺眼而紊亂。
    空氣中那極致的幸福滿足感瞬間摻雜進了焦躁、憤怒和一種被否定的恐慌。
    就在馬克與“羅寧·楓”的精神角力進入白熱化，甜蜜的狂潮即將徹底淹沒馬克的意誌時。
    另一股同樣強大的精神波動從篝火旁爆發開來！
    莫妮卡！
    她一直緊抱著小姆，酒紅色的瞳孔深處，鑒定法陣已旋轉到極限，幾乎要燃燒起來。
    她承受的壓力絲毫不比馬克小。
    羅寧·楓那誘人沉淪的低語同樣在她腦中回響，向她展示著遺忘所有痛苦知識、隻保留純粹鑒定本能後所能達到的“完美境界”的幻象。
    那是鑒定師追求“純粹知識”道路上最甜蜜的陷阱。
    但莫妮卡不是羅寧·楓！
    她對知識的渴望，源於對未知的探索欲和解密的成就感，而非逃避痛苦！
    失去求知過程的掙紮、失去對未知的敬畏、失去那些因探索而帶來的喜怒哀樂……那還是“知識”嗎？
    那隻是被咀嚼後喂食的糖渣！
    她在以強大的意誌死死守住了自己的核心認知。
    在莫妮卡堅持本心的時候，因為本次獻祭的主角還是奉上了烤肉的馬克，羅寧的關注點依舊在馬克身上。
    馬克那番“看到糖就想吐”的宣言，如同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在羅寧·楓精心構築的甜蜜幻境之上。
    “怎麽？說到你痛點了？你也覺得隻吃甜的不可能幸福的吧！”麵對羅寧精神層麵的重壓，馬克再次開口。
    羅寧·楓臉上那永恒不變的溫和笑容徹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冒犯的、近乎孩童般純粹的慍怒。
    周圍的蜜色空間劇烈扭曲，金紅色的天穹布滿蛛網般的黑色裂紋，七彩星光瘋狂閃爍，發出刺耳的、類似糖晶摩擦的尖嘯。
    “愚昧！頑劣！”羅寧的聲音失去了那份醇厚的撫慰，變得尖銳而冰冷，帶著被戳破偽裝的惱羞成怒。
    “你被俗世的汙穢浸染太深，連至純的甘美都無法欣賞！你，不配擁有聖光賦予的職責，更不配感受真正的永恒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