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那張古板的臉此刻寫滿了驚駭欲絕，仿佛看到自家小姐被深淵魔物附了體。
    到了現在他怎麽可能還看不出來，這些沒教養的壞小子是想把好不容易回家的大小姐勾搭走！
    莫妮卡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空氣中彌漫的濃烈香氣都納入肺腑。
    她大口喝著身邊的果汁。
    那滾燙的麻辣感在冰涼果汁的鎮壓下稍退，但舌根和靈魂深處殘存的混合著骨髓脂香與複雜辛香的極致濃烈餘韻，卻如同燎原之火，更加清晰地灼燒著她的神經。
    冰封的湖麵之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徹底碎裂、沸騰了。
    她沒有回答馬克的問題。
    隻是用一種近乎決絕的姿態，再次伸出手。
    這一次，她沒有再用勺子，而是直接拿起了一旁的銀筷，熟練地叉起兩根吸飽了紅油散發著致命誘惑的魔法霜晶麵筋！
    動作依舊帶著貝魯奇家主的矜持軌跡，但其中蘊含的迫不及待，連恩佐都看了出來。
    在所有人，尤其是老約翰絕望的目光中，她再次將麵筋送入了口中。
    貝齒用力咬下！
    “哢嚓！”，是麵筋柔韌表皮斷裂的微響。
    “噗呲！”，是滾燙湯汁在口腔內爆漿的幻聽。
    莫妮卡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
    這一次，餐廳裏隻有她更加急促的呼吸，和臉頰上那抹愈發嬌豔、仿佛燃燒起來的紅暈。
    ……
    晨光透過高大的拱窗，在橡木地板上投下狹長的光影。
    貝魯奇舊莊園的書房裏，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霸道而溫暖的奇異辛香。
    那是昨夜那場顛覆貴族味蕾的“戰場熔爐”留下的印記。
    馬克的靈魂調和者製作的餐點太過霸道了，昨天整個莊園裏飄的都是他製作的火鍋的香氣。
    莫妮卡·貝魯奇站在窗前，手中把玩著那枚象征著貝魯奇家族最高權柄的暗沉金屬契約銘牌。
    眼眸深處，昨夜咬下第一口飽浸魔法紅油、蘊含骨髓精華的霜晶麵筋時，那轟然炸裂、蠻橫衝垮她所有冰冷外殼的情形，似乎還在視線中回蕩。
    那是一種純粹而強烈的感官衝擊，屬於“活著”本身的喧囂與熾熱。
    這幾天，她已通過影衛的情報網，冷眼旁觀了王都發生的一切。
    卡爾三世為了撇清自身、轉移貴族怒火，以雷霆手段清洗了留守王都，被她刻意“安撫”在高位的貝魯奇家族核心成員。
    那些曾經依附裏奧納德、在獸人交易中牟取暴利的人，如今被冠以“勾結獸人、毒殺前家主、蒙蔽公主、禍亂王國”的滔天罪名，成了完美的替罪羊。
    他們占據的龐大產業被王室與如狼似虎的貴族們瘋狂撕扯瓜分，曾經的顯赫化作階下囚的哭嚎與斷頭台上的血光。
    貝魯奇家族在王城的龐然根基，在短短數日間便已宣告分崩離析，隻餘一地雞毛與腥膻。
    “結束了。”
    莫妮卡轉過身，聲音清冷如舊，卻少了幾分冰封的滯澀，多了一絲塵埃落定後的釋然。
    她將手中那枚沉甸甸的契約銘牌遞向靜立陰影中的影一。
    影一枯瘦的手掌伸出，穩穩接住了銘牌，兜帽下的陰影微微抬起，兩點幽芒帶著明顯的困惑與探尋：
    “小姐，您這是……？”
    他不理解。
    他帶領影衛投向莫妮卡，正是看到了她以“鑒定術·解構核心”瞬間瓦解傳奇魔像時展露的遠超其父的恐怖潛力。
    這聖龍大陸，鑒定師常有，但不依靠係統麵板，靠自己的理解與能力讓鑒定能力突破常態的鑒定師不常有！
    那才是他認為能引領貝魯奇家族走向真正強盛的力量核心。
    是知識對真理的洞察與掌控。
    如今大敵已誅，雖放棄王城基業，但那些被疏散到南方鄉野的年輕種子、那些分發的核心知識拓本，正是家族蟄伏待機的根基。
    她此刻交出銘牌，意味著放棄這艘大船舵手的位置？
    “這艘名為‘貝魯奇’的大船，我已送它駛離了風暴中心。”莫妮卡的目光越過影一，仿佛穿透牆壁，落在南方那片貧瘠卻安全的封地。“但這艘船的船長，不該是我。”
    她收回目光，直視影一兜帽下的幽芒，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裏奧納德的血債、伊琳娜的命，還有父親……該清算的，我已親手清算。
    “帶領一個家族在廢墟上重新崛起，在無數雙貪婪眼睛的窺視下掙紮求生、權衡利弊、步步為營……這份重擔，我扛不起，也不想扛。”
    一絲微不可查的漣漪在影一周圍的陰影中蕩開。
    他手中的銘牌仿佛變得格外沉重。
    “帶著它，影一。”莫妮卡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近乎疲憊的堅決，“去南方。在那些被我送走的同族中，去尋找一個真正有能力也有意願肩負起這份責任的人。一個……比我更合適的‘家主’。”
    她頓了頓，強調道，“貝魯奇的血脈不該困在這座活人墳墓裏，但它的未來航向，不該由我這個隻想掙脫鎖鏈的人來掌舵。”
    影一沉默著，兜帽下的陰影仿佛凝固。
    他能感受到莫妮卡話語中那份掙脫束縛、追求自由的強烈意誌。
    這與他對“領航者”的期待背道而馳，卻又奇異地……讓他無法反駁。
    ……
    莊園厚重的橡木大門緩緩開啟，發出沉悶的吱呀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馬克小隊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馬克再次換上了一身黑色的教士袍，寬闊的肩膀在晨光中顯得格外結實。
    隻看背影便可以讓聖光信徒們覺得這是一位勤於苦修的神父。
    他臉上帶著滿足又輕鬆的笑容，一邊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邊回頭對著莊園主樓的方向，聲音洪亮地喊道：
    “老約翰！多謝款待啦！廚房的香料我留了一小罐給你，記得嚐嚐！保證比那些花裏胡哨的玩意兒更能讓你接近聖光！”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莊園前回蕩，帶著十足的真誠。
    管家老約翰的身影並未出現，大概是被那“戰場熔爐”的氣息和馬克不拘一格的言行衝擊得還在某個角落平複心情。
    這個年輕神父和他印象中的聖光教會神父完全不同，絕對是鄉下教堂出來的野路子神父！
    他一點也不想多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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