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靈作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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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靄如同潑灑在宣紙上的赭石顏料,自青州城巍峨聳立的城牆處翻湧漫卷而來。那城牆曆經歲月雕琢,青磚上斑駁的苔蘚宛如古老的圖騰,在暮色中泛著幽綠。隨著暮色浸染,飛簷鬥拱的陳府漸次被籠罩,朱漆廊柱、彩繪梁枋都仿佛浸在古舊的水墨丹青裏,愈發朦朧。雕梁畫棟間垂落的湘妃竹簾,在穿堂風的撩撥下輕輕晃動,露出內院裏一池殘荷。那些枯敗的莖稈在風中瑟瑟搖晃,宛如無數支飽蘸濃墨的羊毫,在青磚鋪就的地麵上勾勒出扭曲而詭異的暗影,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不祥。
林四娘獨居的繡樓,此刻被氤氳暮色溫柔又詭異地包裹著。鎏金獸首銜環的朱漆門虛掩著,縫隙間透出幾縷昏黃如蜜的燭火,在暮色中搖曳,似在黑暗裏跳動的微弱希望。她身著一襲素白蟬翼紗袍,那衣料輕薄得令人驚歎,仿若能夠透過它窺見雪色肌膚下蜿蜒流淌的血脈。金線繡就的並蒂蓮紋沿著廣袖攀援而上,每一朵蓮花都綴著細碎的東珠,隨著她雙手合十虔誠誦經的動作,東珠泛起粼粼微光,恍若夜空中墜落凡塵的星辰,在黯淡的繡樓裏閃爍。繡樓內,沉香與龍腦混合的氣息嫋嫋升騰,縈繞在梁間,她口中念念有詞,聲音輕柔得如同春日裏拂過柳梢的風,帶著某種古老而神秘、仿佛跨越時空的韻律,似在與天地對話,又似在安撫著未知的存在。
忽然,一陣刺骨的陰風吹過,寒意瞬間彌漫整個繡樓。雕花窗欞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仿佛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搖晃,窗棱上的木紋都在這股力量下扭曲變形。窗紙上貼著的冰紋梅花剪紙,在狂風中被撕得粉碎,漫天紙屑如折翼的蝴蝶紛飛,帶著淒美與絕望。屋內八盞青銅雁足燈同時劇烈搖曳,豆大的火苗忽明忽暗,在牆上投射出林四娘不斷變幻的身影,時而化作窈窕淑女的倩影,身姿曼妙;時而又變成張牙舞爪的惡鬼,形態可怖,詭異至極,令人毛骨悚然。
陰影中,楚人美緩緩現身。她身著一襲寶藍色織錦戲服,雖已陳舊不堪,布料邊緣磨損起毛,卻仍能看出昔日的考究與華貴。繁複的盤金繡雲紋在黯淡的布料上若隱若現,仿佛在訴說著曾經的輝煌。領口和袖口處的珍珠瓔珞早已發黃,卻依舊倔強地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如同她不滅的怨念。她的長發如黑色的瀑布,遮住了半張沒有血色卻與活人無異的臉龐,蒼白的肌膚泛著青灰,仿若冬日裏的寒霜,嘴唇卻豔得如同凝固的鮮血,在蒼白的麵容上格外刺目。她每走一步,戲服下擺便滴落黑色的汙水,在青磚上留下蜿蜒的痕跡,那腐臭氣息令人作嘔,仿佛是從九幽黃泉帶來的死亡氣息,瞬間充斥了整個繡樓。
“負心人皆該死!”楚人美淒厲的聲音回蕩在繡樓內,宛如一把生鏽的鈍刀,狠狠剜著人心,聲音中飽含著千年的怨恨與不甘。話音未落,她血紅色的長發突然如靈蛇般竄出,帶著淩厲的破空聲,直撲林四娘的咽喉。
林四娘驚恐地向後仰去,素白的紗袍被勁風掀起,露出纖細的腰肢,單薄的身軀在風中顯得格外脆弱。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大聲呼救:“夫君救我!”那聲音中既有恐懼,又帶著對愛人深深的信任與依賴,仿佛是黑暗中閃爍的最後一點光芒,微弱卻堅定。
就在這時,陳寶鑰手持長劍,如同一道青色的閃電衝進繡樓。他身著一襲月白色雲紋錦袍,衣袂上用銀線繡著細密的竹葉,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擺動,仿若清風拂過竹林,沙沙作響。腰間係著一塊溫潤的和田玉佩,上麵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瑞獸,隨著他的步伐發出清脆的聲響,宛如一曲守護的樂章。他的麵容雖不算出眾,五官平平無奇,但氣質清朗如鬆,眉眼間透著一股濃鬱的書卷氣,此刻卻被憤怒染上了淩厲。他的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大聲喝道:“何方惡鬼,休得傷她!”那聲音堅定而有力,帶著對愛人的深切擔憂與不顧一切的保護欲。
楚人美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笑聲尖銳刺耳,在繡樓內久久回蕩,仿佛要震碎人的魂魄。“你們都得陪葬!”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粘稠如墨,黑霧從四麵八方湧來,仿佛打開了地獄的大門。無數麵容扭曲的冤魂從黑霧中浮現,他們有的缺胳膊少腿,肢體殘缺不全;有的眼珠凸出,眼神空洞而可怖,發出淒慘的叫聲,讓人不寒而栗,整個繡樓瞬間淪為人間煉獄。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粉紫色的光芒突然從窗外射來,如同一把利劍,劈開了濃重的黑霧。光芒所過之處,黑霧如冰雪遇烈日,迅速消散。香菱身著一襲淡粉色月華裙,裙擺上繡著流光溢彩的芍藥花,隨著她的動作綻放出奪目光芒,仿若春日裏最嬌豔的花海凝聚於一身。她手中緊握著一個晶瑩剔透的花簽筒,筒身雕刻著精美的纏枝蓮紋,鑲嵌著各色寶石,在黑暗中閃爍著神秘的光芒,仿佛蘊含著天地間的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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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香菱指尖輕觸花簽筒頂部,一道幽藍的符文閃過,筒身瞬間亮起無數細密的金色紋路。隨著她手腕翻轉,花簽筒竟懸浮於空中,自動旋轉起來,發出蜂鳴般的嗡響。無數流光溢彩的花簽如銀河傾瀉,在空中排列成八卦陣型,每支花簽表麵都流轉著細密的符文,所過之處留下璀璨的光軌,如同仙人繪製的星圖。
楚人美見狀發出尖銳嘶鳴,寶藍色戲服上的雲紋驟然亮起幽藍鬼火。她雙掌拍出,地麵轟然裂開,湧出滾滾黑色瘴氣,化作無數猙獰的骷髏頭。但香菱不慌不忙,玉指輕彈,花簽陣中飛出九支赤紅火簽,在空中組成火焰屏障,將骷髏頭盡數焚燒。火焰與瘴氣碰撞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整座繡樓都在劇烈搖晃。
楚人美血發狂舞,突然張口吐出一團黑霧,瞬間凝聚成三頭六臂的惡鬼虛影。惡鬼手中握著白骨長鞭、腐肉巨斧等凶器,朝著香菱橫掃而來。千鈞一發之際,香菱花簽筒光芒大盛,從中射出一道光柱,在空中凝結成金色法輪。法輪飛速旋轉,切割出無數道半月形的光刃,將惡鬼虛影斬碎。光刃與兵器碰撞,迸發出的火花如流星墜落,將繡樓的梁柱燒出焦黑的痕跡。
陳寶鑰看得目瞪口呆,手中長劍不覺垂下:“這...這莫非是仙術?”林四娘緊緊抓住他的衣袖,美目圓睜:“從未見過如此神奇的道法,這位仙子定是上天派來救我們的!”
楚人美發出不甘的怒吼,寶藍色戲服鼓脹如帆,血紅色長發瘋狂舞動,卷起一陣黑色的颶風。她伸出枯瘦如柴的雙手,指甲瞬間變得三尺長,閃爍著幽藍的寒光,直取香菱的咽喉。香菱卻身姿輕盈如燕,腳尖點地騰空而起,花簽筒在她周身環繞,織就一張密不透風的光網。光網流轉著七彩光芒,將楚人美的攻擊盡數反彈,同時射出無數細小的光箭,如暴雨般射向楚人美。
光影交錯間,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在繡樓內激烈展開。香菱的花簽筒不斷變幻出各種神奇的招式,時而化作巨龍咆哮,時而化作鳳凰翱翔,每一次攻擊都伴隨著耀眼的光芒和轟鳴。而楚人美也手段百出,鬼火、瘴氣、冤魂層出不窮,整個繡樓仿佛成了仙魔大戰的戰場。
突然,香菱嬌喝一聲,花簽筒爆發出刺目強光,萬千花簽如天女散花般飛向楚人美。楚人美在光雨中發出淒厲慘叫,寶藍色戲服上的雲紋寸寸崩裂。她眼中閃過一絲懼意,猛地向後退去,周身黑霧驟然翻湧,將她的身形徹底吞沒。待黑霧散去,楚人美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地麵上蜿蜒的汙水痕跡,在搖曳的燭光中泛著詭異的幽光。
林四娘和陳寶鑰呆立當場,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陳寶鑰咽了咽口水,聲音發顫:“那惡鬼...竟逃了?”林四娘望著空蕩蕩的繡樓,心有餘悸地點點頭:“幸得仙子相助,隻是不知那惡鬼此番逃走,又會生出多少事端...” 而香菱則緩緩收回花簽筒,淡粉色的裙擺隨風輕擺,宛如一位遺世獨立的謫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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