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幻迷局戲奸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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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的細雨如蛛絲般垂落,將王給諫府邸的漢白玉台階浸潤得泛著冷冽的幽光。簷角銅鈴在風中發出細碎的嗚咽,與遠處吏部尚書儀仗隊的環佩叮當聲遙相呼應。彼時的吏部尚書權傾朝野,行止間玉帶相撞清音繞梁,隨從們身著玄色織金錦袍,如墨色雁陣般整齊劃一地行進在青石板路上,引得沿街百姓紛紛駐足窺探這煊赫排場。
    而此刻王太常府邸的朱漆門內,小翠正施展狐族幻術幻化成吏部尚書的模樣。廣袖輕揮間,芝蘭暗香如流雲般漫過回廊,聲若洪鍾的話語震得簷下銅鈴嗡嗡作響。王給諫躲在自家鎏金雕花窗後,枯瘦的指節將檀木窗框掐出深深凹痕,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對麵徹夜不熄的宮燈,眼底翻湧著毒蛇吐信般的陰鷙。"好個王太常!"他咬牙切齒地低語,翡翠扳指在掌心碾出刺耳的聲響,"竟敢背著我勾結中樞!"
    更漏沉沉墜入子夜,雨勢漸急。王給諫披著玄狐大氅,如鬼魅般繞至王太常府邸後巷。繡著金線蟒紋的袍角拖過積水,在青磚上留下蜿蜒的泥痕。他將耳尖貼在包銅門環上,門內飄出的談笑聲混著沉香,刺得他牙根發癢。腥甜的血珠從深深掐進掌心的指甲縫裏滲出,在磚縫間暈開暗紅的花,宛如他心底滋生的惡意。
    白日裏,王給諫常倚在鎏金雕花樓上,手持鑲寶石的單筒千裏鏡,將王太常府邸的飛簷鬥拱都望得發毛;夜半時分,又化身夜梟棲在老槐樹上,任露水浸透衣袍,隻為捕捉一絲可疑聲響。然而小翠的幻術天衣無縫,舉手投足間威嚴自生,連尚書摩挲玉佩的細微習慣都模仿得惟妙惟肖。這份莫測的"聖眷"終於震懾住了王給諫,他不得不收起構陷之心,轉而命人送去江南雲錦、西域夜光杯,麵上堆起虛假的笑意。
    此刻王太常的書房裏,燭火在掐絲琺琅燭台上明明滅滅,將他眼角的魚尾紋染成暗紅。翡翠扳指在檀木書案上來回摩挲,發出細碎的沙沙聲:"那夜吏部尚書的派頭,總透著股說不出的蹊蹺。"案頭攤開的《百官誌》被穿堂風掀起邊角,墨跡未幹的批注在燭光下泛著油亮的光。
    夫人將鎏金暖爐往他膝頭挪了挪,織錦披風上的盤金繡團鶴隨著動作微微起伏:"老爺何必多想?不過是孩子們扮家家酒的把戲。"她望著丈夫緊蹙的眉峰,指尖無意識地繞著帕子上的並蒂蓮刺繡,"前廳丫鬟說,聽見小姐在房裏咯咯直笑呢。"
    "胡鬧!"王太常抓起羊脂玉鎮紙重重一壓,硯台裏的墨汁濺在宣紙上,"三品大員的儀仗是能隨意模仿的?萬一傳到禦史台......"他起身時打翻了青銅香爐,龍涎香的煙霧在牆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雕花窗外突然傳來銀鈴般的笑聲。王太常猛地撩開鮫綃軟簾,月光下,小翠正牽著王元豐在回廊上奔跑。茜色裙裾掃過漢白玉欄杆,驚起一片棲在紫藤架上的流螢。元豐戴著自製的紙冠,舉著竹製假笏板,琉璃珠子撞出清脆聲響,倒真有幾分朝堂威儀。
    "你瞧瞧!"王太常胡須氣得直顫。夫人卻掩唇輕笑,鬢邊珍珠步搖跟著晃動:"老爺幼時不也扮過巡按大人?"她將溫熱的茶湯塞進丈夫手裏,"不過是圖個新鮮罷了。"
    夜風卷著茉莉花香湧進屋子,燭芯"劈啪"爆開一朵燈花。王太常望著窗外追逐的身影,緊繃的肩膀漸漸放鬆。青玉案上,小翠前日送來的茉莉香餅還剩半塊,雪白餅麵上印著纏枝蓮紋,比尋常點心精致三分。
    "罷了罷了。"他揉著太陽穴重新落座,"明日讓賬房支些銀子,給他們置些正經戲服。隻是這僭越的行頭......"
    話未說完,窗外突然傳來"哎呀"一聲嬌呼。王太常衝至窗前,隻見小翠跌坐在滿地月光裏,鬢發散亂卻笑得燦爛。元豐慌慌張張地伸手去扶,歪戴著的紙冠滑稽可笑,活像個偷穿大人衣裳的稚童。夫人望著這鬧劇,眼角笑出細密的紋路。王太常看著兒子笨拙卻認真的模樣,喉間溢出一聲歎息。
    時光流轉,秋霜染白了宮牆柳。隨著首相因貪墨倒台,朝堂風雲驟起。一日,驛卒誤將王太常寫給舊友的密信投至王給諫手中。那信箋用的是進貢的冰蠶絲紙,邊緣鑲著金線雲紋,墨跡帶著龍涎香。王給諫展開信的刹那,渾濁的眼珠幾乎瞪出眼眶,枯瘦的臉上綻開毒蛇般的笑意:"天賜良機!"
    次日清晨,晨霧未散。王給諫乘著八抬大轎,攜著嵌滿寶石的拜帖直奔王太常府邸。轎夫整齊的腳步聲在青石巷回蕩,驚起簷下棲息的寒鴉。王太常聽聞通報,手忙腳亂地在衣櫃裏翻找朝服,玉簪子掉在地上摔成兩段也渾然不覺。
    王給諫在花廳等了半個時辰,案上的碧螺春涼了又熱,熱了又涼。他猛然起身,將茶盞摜在青磚地上,殘茶在波斯地毯上洇出深褐色的痕:"好個王太常,竟敢如此輕慢!"
    正欲拂袖而去,忽聽得屏風後傳來嬉笑之聲。王給諫眯起眼睛,瞥見一道明黃衣角閃過——王元豐身著華麗龍袍,頭戴九旒皇冠,腰間懸著白玉螭紋璽!那龍袍以金線繡著五爪金龍,龍鱗處綴滿東珠,走動間珠光流轉,恍若星河傾瀉;皇冠上的翡翠流蘇隨著動作輕晃,映得元豐麵如冠玉,目若朗星。而推他出來的小翠,身著茜色紗裙,發間簪著並蒂牡丹金釵,笑靨如花:"公子快些,莫要讓客人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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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給諫的呼吸陡然急促,喉結上下滾動。他盯著那身僭越的服飾,指甲深深掐進袖中,轉瞬又換上諂媚的笑,顫巍巍上前撫摸龍袍:"賢侄這扮相......"話未說完,已猛地扯下龍袍皇冠,轉身大踏步離去。
    王太常匆匆趕來,望著遠去的轎子,雙腿一軟跌坐在門檻上,麵色比府前的石獅子還要灰白:"完了完了!這等僭越之罪,是要誅九族的啊!"
    暮色四合,王太常舉著棗木杖衝進小翠的院落。杖頭銅環撞得月亮門叮當作響。小翠早倚在雕花窗前,指尖纏著白絲線編著蝴蝶結。見二老怒容滿麵,她不慌不忙地抿了口碧螺春:"公公莫急,有兒媳在——"
    "你這禍水!"王太常將木杖重重砸在門上,木屑紛飛,"如今大禍臨頭,你竟還笑得出來!"
    小翠盈盈起身,廣袖拂過滿架的薔薇,花瓣簌簌落在肩頭:"公公這是要殺媳滅口不成?且放寬心,便是那刀山火海,兒媳自會一力承擔,斷不會連累二老半分。"她轉身推開窗,晚風掀起披帛,露出頸間若隱若現的狐族印記。窗外,一輪血月正緩緩升起,將她的笑靨染得妖異而明豔,神思恍惚間,王太常望著月光下那抹明豔動人的身影,耳中回蕩著小翠信誓旦旦的承諾,握著棗木杖的手竟不受控製地微微發顫。杖頭的銅環仍在叮當作響,可當他對上小翠眼底那抹清亮坦蕩的笑意時,忽然覺得這木杖若是真的落下去,倒像是要生生砸爛家中最鮮活的生氣。記憶裏那些與小翠相處的片段如走馬燈般掠過——她蹲在廊下教元豐折紙鳶時鬢角沾著草屑的模樣,她用絲線編出精巧絡子討老夫人歡心時的狡黠眼神,還有她扮作尚書嚇退政敵時眉眼間的颯爽英氣。
    這般想著,王太常喉間泛起苦澀。掌心傳來的灼痛提醒著他此刻的衝動,眼前這個總愛歪著頭笑的兒媳,雖行事跳脫不羈,卻從未有過半分害人之意。夜風卷起小翠的披帛,露出纖細頸間淡青色的胎記,在血月的映襯下泛著奇異的光暈,恍惚間竟與她平日裏靈動的模樣重疊成一片朦朧。那光暈仿佛有著某種魔力,讓他原本滿腔的驚怒漸漸化作沉沉歎息。
    於是,王太常便順勢止住了木杖,棗木杖重重地杵在地上,震得青磚都微微發顫。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見小翠已輕盈地繞過破碎的木門,素手提起他僵直的手臂,指尖溫度透過衣料傳來:"公公的手都僵了,快進屋喝盞熱茶暖暖。"老夫人不知何時也跟了進來,鬢邊的珍珠步搖隨著顫抖,卻還是溫聲勸道:"罷了罷了,且聽孩子說說。"王太常望著屋內兩個女子,忽然覺得這滿院的暮色,竟比朝堂上的波譎雲詭更教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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