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又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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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南山別院,垂落的紫藤花瀑將雕花遊廊浸成紫霞血海。王元豐斜倚湘妃竹榻,月白襴衫上的杏葉紋樣被暮色浸透,與小翠茜色羅裙間若隱若現的銀絲狐尾暗紋,恰似陰陽兩隔的讖語。她跪坐在青玉案前,金剪劃過白梅枝的聲響格外刺耳,忽然抬眼望向他,眼尾丹蔻如凝固的血,鬢邊杏花簪晃出冷冽波光:"公子可聽說過,狐族情緣若到盡頭,便如鏡花水月,再難觸碰。"
"不許說!"元豐猛然坐起,腰間玉佩撞出裂帛般的清響,攥住她指尖的力道幾乎要碾碎骨骼,"那日在梅樹下你說過,要勾我一輩子魂魄。"他俯身時,白玉冠帶掃落她鬢邊珠花,叮當聲未落,小翠已將珠花別回他發間,指尖撫過他泛紅耳垂時,帶著刺骨寒意:"癡兒,有些命數,連月老的紅線也係不住。"
穿堂風裹挾著殘瓣撞碎窗欞上的鮫綃紗帳。小翠望著飄零的花雨,唇角笑意碎成齏粉:"你看這花開花落,恰似你我相逢又別離。五十年前那場雷劫,早將你我的命途刻在三生石上。"她的聲音輕得像魂魄離體,元豐卻覺心口被重錘擊中,繡著並蒂蓮的衣袖死死纏住她腰肢:"若三生石上寫著分離,我便鑿穿那石頭!"
此後的日子,別院海棠謝了又開,卻再未沾染半分春色。元豐總在夜半驚醒,看見銅鏡裏小翠梳妝的身影漸漸透明;她轉身時,九條狐尾的虛影如同將熄的燭火,在月光下明滅不定。某個暴雨傾盆的午後,他顫抖著取出珍藏的畫像——畫中紅衣少女眼含秋水,發間珍珠流蘇仿佛下一秒就會隨著笑意輕顫。畫像背麵,朱砂小字早已暈染成血痂:"但求今生,不負君心。"
"公子在看什麽?"小翠不知何時立在身後,月白色廣袖流仙裙上金線繡的山茶花褪去華彩,隻剩暗紋如褪色的符咒。元豐舉著畫像的手劇烈顫抖,畫中少女梨渦淺笑,而眼前人唇角雖彎,眼底卻凝著千年寒冰:"你瞧,如今的我,可及得上當年半分?"那語氣像極了碎玉落地前的刹那,明知結局,卻偏要親耳聽見碎裂聲。
"你自然是美的..."元豐指尖撫過畫像上栩栩如生的麵容,卻在觸及她真實側臉時驟然頓住,"隻是...總覺得少了些什麽。"話音未落,小翠已奪過畫像擲向燭火。橘色烈焰瞬間吞噬紅衣少女,她望著灰燼輕笑,眼尾滑落的卻不是淚,而是帶著狐族腥氣的血:"原來在公子心裏,還是從前的我更好。可你不知道的是,狐族每曆一劫,容貌皆會改變,這是天道,亦是宿命。"
元豐撲向火堆的動作驚飛梁間燕雀,卻隻攥得滿手滾燙的灰燼。掌心焦黑的殘片突然與記憶重疊——那日玉瓶碎裂,小翠也是這般攥著鋒利的殘片,鮮血順著羊脂玉的裂痕蜿蜒,滴在青磚上開出妖冶的花。
小翠伸手拂去他指尖的灰燼,冰涼的唇落在他額間時,元豐嚐到鐵鏽味的苦澀。"人會老,狐亦會衰,這是天道輪回。"她望向院中梅樹,枯枝上最後一朵殘花在風中搖搖欲墜,"今歲花開得再盛,來年也會凋零。就像你我,終究逃不過命運的安排。"哽咽混著釋然的笑,化作縈繞在梁間的歎息。
半載光陰轉瞬即逝。某個晨霧未散的清晨,小翠將珍藏的翡翠妝奩傾數分給春桃。藕荷色襦裙素淨如雪,發間銀簪寒芒閃爍,恍若夢中那隻奄奄一息的白狐——那時的她蜷縮在電閃雷鳴的黑暗裏,唯有少年元豐夢中的溫度,曾短暫驅散過天劫的陰雲。"替我備些桃花釀。"她對廚娘笑道,聲音清脆得近乎詭異,"今日要與公子好好醉一場。"
酒過三巡,小翠雙頰緋紅如血。琥珀酒杯在她指間搖晃,倒映出扭曲的月光。當古老的狐族歌謠從她唇齒間溢出,元豐恍惚看見九條透明狐尾在她身後舒展,尾尖焦痕隨著歌聲明滅,宛如被雷火灼燒的命運鎖鏈。"你可知為何總在夢中見我受傷?"她的指尖劃過他眉心,那裏隱約浮現著五十年前雷劫的印記,"那場跨越虛實的相遇,早讓你我的命魂在劫火中熔為一體。"
第二日破曉,元豐因王府急務匆匆離去。暮色吞噬南山時,他望見別院門口老仆人顫抖的身影。晚霞將紅頭巾染成猩紅,上麵係著的玉玦泛著冷光——正是初見時他贈她的定情之物。而玉玦中間的裂痕,竟與夢中雷劫劈碎狐丹的紋路嚴絲合縫,如同命運精心雕刻的咒印。"娘子帶著春桃回娘家了。"老仆人哽咽著,"她說...不必再尋。"
元豐跌坐在浸透寒氣的青石板上,展開紅頭巾的刹那,茉莉混著狐香的氣息撲麵而來,卻冰冷得令人窒息。玉玦在暮色中折射出細碎光芒,與記憶裏夢中雷火的寒光重疊成致命的網。他忽然想起小翠的話:"狐族報恩,要麽生離,要麽死別。"原來從五十年前那場夢中的雷劫,從少年元豐隔著虛實伸出援手的刹那,他們的結局早已寫在劫灰裏。
暴雨傾盆而下,澆透他單薄的月白長衫。元豐攥著玉玦起身,眼前炸開刺目的白光。恍惚間,他看見南山深處紅衣若隱若現,九條狐尾卷起漫天桃花,卻在觸及雲霧的瞬間消散成齏粉。山風呼嘯,似千萬冤魂在哭訴——這跨越半世紀的宿命輪回,終究不過是一場始於夢境、終於幻滅的悲劇,而他們,自始至終都是戲中身不由己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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