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醉說，莫道爾正在無意識地重現部分過去的軌跡，並隱隱期待著能有脫軌的可能。他的傷口無法痊癒如初，但至少能夠被新生的細胞所填補，即使疤痕的顏色如此突兀，卻能讓他不再流血。
    而醒醉正在嚐試的，便是當初的莫道爾所辦不到的。
    “我可以放了你們。”將法杖往地上一頓，巨石自水潭中隆起，莫道爾靠坐在上方，隨意抬了抬手，“不過，能不能出去就得看你們的運氣了。”
    五顆發光的菱形水晶珠在醒醉身前浮現，紅黃碧藍紫，各相隔一段距離，原地自轉，微微發光，乍看除了顏色之外並無差異。
    “隻有一顆是正確的，選對了，無論什麽障礙都會撤掉，把東西還給我，你們就能平安離開。”莫道爾平淡地說道，麵上絲毫不露端倪，自然也不可能給任何提示。幾句說罷，他忽然詭異地揚了下嘴角，“但要是選錯了，五顆珠會和她頭頂上的水球同時爆破，你們都得死在這裏。”
    他伸出手指，朝包裹著紫翊的氣泡方向比了比。
    雖然玩家不會真的死，死了也能夠複活，可是撇除這點不談，紫翊猜測任務劇情設計一定會避免讓莫道爾在這個環節殺死他們，等於不讓她和醒醉陣亡……莫道爾一個法師總不可能將他們弄死後再救活吧，那樣安排太不合理。
    更何況，觸發任務的玩家和協同玩家之中也不一定有情侶檔，像最初她跟醒醉接到任務時就還沒結為羈絆啊！其餘類型的玩家組合大概會碰上另外設計的劇情，無法跑情侶線的話，或許不會遭遇到他們目前如臨深淵的困境吧。
    也不知是機運好，還是機運不好？她和醒醉恰好在解任務的中途在一起了，結果成就了情侶線，沒意外的話，任務完成度應該能比其他種組合高出不少。
    紫翊哭喪著臉。為何在這種緊要關頭，她的腦袋依舊能冷靜地自動進行分析啊？萬一她直覺錯誤，醒醉又挑錯水晶珠，他們倆恐怕就死定了啊！
    她深深蹙眉，隨即，卻見醒醉朝她眨了眨眼，眼裏帶著笑意，那種胸有成竹的模樣，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這麽說，你的寶物有五分之四的機率要跟著陪葬了？”醒醉莫名戲謔著說，估計想借此確認某個想法。
    挑眉，莫道爾反射性回應：“操控個死人從身上拿出我想要的東西，對我而言不是難事。”
    語落，卻怪異地閉了閉眼，像說錯什麽話。
    咦？這下連紫翊都感到奇怪了。
    這種白目問題，莫道爾大可不回答，也不必將他的手段告訴醒醉，但他卻開口了？難道醒醉那句話讓莫道爾產生動搖，不小心透露了些訊息嗎？
    紫翊一頭霧水，醒醉則貌似更有把握了，暗示性地轉了轉腕上的虹霓手環；紫翊並未在第一時間理解他試圖表達的意思，隻得先記下這個動作，讓自己集中精神。
    醒醉的目光從左掃到右，接著原路返回。五顆水晶珠散發著幾乎相同的光澤，讓一向腦筋靈活的他很難下決定，說不定任誰來看都會有選擇障礙。
    紫翊正思索，就見醒醉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位在麵前、正中央的紅色水晶珠。
    洞窟內有一瞬靜謐，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成功了嗎？紫翊的心幾乎提到嗓子眼，下秒，卻聽見莫道爾溢出一聲冷笑，隨即是接連不斷的哈哈大笑聲。
    “果然。”知道選錯了，紫翊深深吸氣用力咬緊下唇的同時，耳邊竟傳來醒醉的密語，聽起來完全沒有驚慌。
    還來不及細想，爆炸聲就接連不斷響起，紫翊惟望見炫目的火花在水柱之後綻開，整個人便被頭頂上澆灌而下的水飛快淹沒。失去空氣，遊戲裏窒息的感覺經過調整並沒有太難受，頭脹胸悶但尚能思考，她不曉得醒醉是否躲開了水晶珠的爆破，依他的敏捷度，假如預判應該有一半機率能夠閃避，隻受到輕傷。
    至於她……她是穿了雙能在水麵上奔跑的鞋子沒錯，奈何浸在水中根本沒轍，氣泡內也沒有空間能讓她上浮，體內的氧氣量慢慢減少，再這樣下去，她的絕色唯有死路一條。
    紫翊在水中艱難地睜開眼，雙手探向腰間武器，試圖做最後的掙紮，孰料不甚清晰的視野中卻見一抹人影猛然闖過了攔阻的水柱和黑氣，朝她奔來，除了方才爆炸受到的傷外，皮膚和裝備都添了腐蝕和侵蝕的醜陋痕跡。
    印象中，她也曾見過醒醉如此狼狽的模樣，在魂眠之地，而他們兩人任務的交集也從那裏開始，糾纏不清直到現在，且之後必定還會繼續下去吧。
    拖著滿身仍在冒煙的傷，他撞在氣泡上，明明皺著眉，眼神卻是亮的，唇邊輕輕扯出笑容，抬起雙手貼住氣泡壁，然後將額頭也靠了上來。
    心裏一動，紫翊下意識打開了虹霓的共血技能，發現醒醉的血條居然僅剩百點，持續下降中，照這損血速度，恐怕加上她的血條也撐不了多久，重點是，她的氧氣量就要見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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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依舊是那副從容的模樣，隔著道薄薄的屏障凝視著她。紫翊跪坐在氣泡底部，不自覺也伸出手與他的貼合，即使情境虛幻，不過她相信彼此在這當下的情感都是真實的。
    神智有些恍惚。紫翊將額頭往前湊近，閉起眼，也因此錯過了逐漸在醒醉背後浮現的身影，由模糊而至清晰，與她相仿的紅發襯著白衣，格外鮮明。
    原本拔高的攔阻水柱被迅速撤除，黑氣也消逝無蹤，莫道爾一步步走來，呆愣地望著以為再也見不著的魔族少女，表情和眼神中寫滿不敢置信。
    “緹亞……為什麽……”他試探性地叫喚，卻發現緹亞露出哀傷的神情，看向他的目光裏透著淡淡譴責，又繼而轉向旁邊隻差一步便邁入死亡的兩人。
    不出紫翊所料，任務設計在此安排了緹亞拉的出現，阻止莫道爾真的殺死他們，以利劇情能夠順利進行。
    在緹亞的暗示下，莫道爾揚手解除了困住紫翊的氣泡，氣泡破裂之際，失去支撐的水傾瀉而下，紫翊的身軀也隨之墜落；先一步察覺莫道爾舉動的醒醉拽住紫翊的左手，左臂順勢環在她的腰際，卻因為負傷過重、使不上力反而被整個人往下帶，抱著她雙雙摔進水潭裏。
    幸好水淺。醒醉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趕緊去扶陷入昏厥的紫翊，拍她的背和臉，相隔片刻，紫翊才用力嗆咳幾聲，緩緩睜開眼睛。
    醒醉鬆了口氣，便聽她有氣無力的說：“害我以為要掛了……你沒事吧？”
    “侵蝕已經停止了，沒事。”他將她濕透垂落的劉海撥到一邊，笑道：“我正在用你的血條，挺好用的。”
    隻講前麵那句，聽起來滿溫馨，他就偏偏要再加後麵四個字。紫翊忍不住翻了白眼，餘光正好瞥見站在旁邊的緹亞拉，雙眸頓時瞪大。
    “你怎麽會……”她以為緹亞是憑依著幻境或回憶在與她聯係，可是原來緹亞是能現身的嗎？既然能現身，為什麽從前她不自己規勸莫道爾呢？
    正望著莫道爾的緹亞聞言低頭，微眯著眼的麵容看起來有些傷感。
    “負麵和黑暗的力量會壓製我，所以遲遲無法凝聚形體，剛成功也無法維持太久。”她出聲，細弱的嗓音聽來略顯飄忽，彷佛下一刻就會在空氣中逸散。“項鏈的墜子，目前在他身上對吧？”
    緹亞擺手示意了下醒醉。
    紫翊尚未反應過來，莫道爾聽了這句話後卻步伐踉蹌，險些站不穩。她立刻恍然──之前那顆微光草玻璃珠始終被莫道爾隨身攜帶，而緹亞的意念體或魂魄大概就依附在上麵，可惜莫道爾走了歪路，身上便帶著抑製緹亞顯形的負麵氣息，間接導致了兩人無法見麵，而紫翊偷走那顆玻璃珠，反倒無心插柳替緹亞免除了“障礙”。
    結果，莫道爾犯的錯還是報應在他自己身上，讓他無法和惦念的人相見。
    醒醉從包裹中取出那顆玻璃珠，斜睨著莫道爾諷刺道：“被陰了一回還肯將東西還你，有我這麽好的人嗎？”
    “被陰了一回？”紫翊不大確定地問：“難道是剛才選水晶珠的時候？”
    “你猜到了？”醒醉站起身，也拉了她一把，“那五顆水晶珠，不管選哪顆都會爆炸，他壓根沒打算放我們出去。”
    先是莫道爾回複了醒醉的白目問題讓她存疑，後來聽見他大笑時，紫翊心中便隱約有這番猜想，但當時千鈞一發，得救後她一時也忘了，現在聽醒醉提及才想起來。
    “是說，還給他不太好吧？”醒醉轉頭問緹亞，語氣有些故意，“你又被他身上不好的力量壓製怎麽辦？”
    紫翊在心裏乾笑。照醒醉的性格，雖說可能是將計就計……然而他終歸被莫道爾整了，有機會刁難回去，百分之百會給對方苦頭吃。
    莫道爾急欲靠近，剛起步又遲疑了，深怕自己會影響到緹亞拉，遠遠地用一種焦慮又無奈的視線盯著這頭，看起來可憐兮兮。
    紫翊以為緹亞會讓醒醉將玻璃珠交給莫道爾，畢竟她還是希望能待在莫道爾身邊的吧！孰料，緹亞卻背過了身，目光不再與莫道爾接觸。
    “直到所有事情結束以前，請你們先留著吧。”她略低著頭，看似在對兩人說話，實際上卻在告訴莫道爾：“累積下來的罪惡已經太多，完全彌補是不可能的，但有些事還來得及挽救……別再錯下去了。”
    看來，緹亞是打算將自己“抵押”在他們手上，在莫道爾解決問題之前不回到他身邊了。隻是，關係到劣影的問題，要處理絕對不容易啊。
    紫翊捏著下巴，陷入了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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