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恓惶的利菲和冷漠的莫道爾隔著兩步距離正麵相望，聽見紫翊揭開對方身份的話後，原先表情難看的莫道爾莫名舒展了緊皺的眉頭，唇角微翹。
    「哦？」他逼近一步，聲調揚起，「溫道爾生前的侍女？看來兩人關係挺不錯的。」
    紫翊還來不及反應，莫道爾迅雷不及掩耳伸手掐住了利菲的下頷。感受到痛楚，利菲先是用力閉上眼，隨後立即睜大雙瞳驚詫地望著莫道爾，竟沒有任何反抗動作。
    然而，莫道爾並未因此鬆手。紫翊以為他已經壓抑了怨念，沒想到這麽容易爆發。
    「莫道爾！」不願再目睹悲劇發生，紫翊衝上前試圖阻止，卻被一記法術彈開重傷，瞬間從滿血變成殘血，差點就掛了。
    她該慶幸至少莫道爾還控製了力道嗎？
    下秒，治療的光芒將她籠罩，即將見底的血條又漲了回來，夏未央跟天天天藍的救援來得非常及時，幾乎同一時間，醒醉也打開血條共享，大概是怕她殘血時又因傷害過重繼續損血損到陣亡。
    抱住差點摔倒的她，趕到的醒醉冷哼一聲。紫翊以為他會拿緹亞還在她手上的事威脅莫道爾，不料他卻說：「你現在的所作所為，跟當年的溫道爾有什麽兩樣？」
    聞言，莫道爾的眉眼微動，但的確不再有進一步過激的舉動了。半晌後，他的手指逐漸放輕力道，擁有逃脫機會的利菲卻仍定定地看著他，沒有退開，雙方僵持著，最終莫道爾收回了手，任其垂落身側。
    紫翊頓時鬆了口氣，否則她都要擔心自己走錯棋了。
    被醒醉刺了一句的莫道爾扭過頭來遷怒，「到底為了什麽破理由找我過來？」
    被吼的紫翊無辜癟嘴，醒醉皮笑肉不笑地道：「能不能小聲點？」
    莫道爾簡直無言！被召喚來這敏感的卡拉瓦拉也就算了，剛才還被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陌生精靈亂抱亂摸，接著甚至得知對方是溫道爾生前的侍女，他能不怒氣衝衝嗎？這種狀態下無法泄憤，還要他別大聲說話？為什麽他遇到的荒唐事特別多？
    原打算轉身就走，鬥篷卻感受到一陣拉扯，手也在下一刻被捉住。莫道爾低頭，發覺接近他的居然是利菲，立即用力甩開對方的手；然而利菲不死心，執拗地再次靠近，拚命拉住他，甚至試圖強硬地將莫道爾的手掌攤開。
    「她好像想做什麽……」紫翊想上前一瞧究竟，卻被醒醉阻止。
    「如果有受傷怎麽辦？莫道爾現在看起來不太穩定。」他對她搖頭，「我有辦法。」
    紫翊正要說她這回有防備，不會那麽簡單就中招，便聽見醒醉大喊了聲「緹亞拉」，她瞬間噤聲定格。
    「緹亞拉大法」果然讓莫道爾馬上停止動作，還貌似有些戰戰兢兢地望過來，深怕緹亞看到他在對人動粗。紫翊瞟了醒醉一眼，尚未啟口，卻詫異瞧見緹亞真的顯了形，一步步朝不遠處的莫道爾和利菲走去。
    下巴差點脫臼的她手動推上，與醒醉麵麵相覷──他大約沒料到隨便一喊緹亞拉就真的現身了。
    「那就是傳說中的緹亞拉？」夏未央帶著夢隨心湊過來，「嗯？為什麽看起來跟我們小瀲灩有一點點點點像？」
    這麽多點，多大點啊？紫翊乾笑，並簡單解釋了下緹亞拉和她之間外貌的關聯之處，不過話才說到一半，手臂便被醒醉提醒似地輕扯，她抬起頭，才知道緹亞一直望著他們這裏。
    紫翊比了比自己又比比她，無聲詢問是否要他們過去，緹亞很快頷首。
    結果紫翊動作時，旁邊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跟上，她於是尷尬地拖了一堆人……好在緹亞的表情沒有變化，依舊是溫溫柔柔的、耐心的模樣。
    至於攫住莫道爾手掌的利菲，起初因為忽然出現的緹亞麵露錯愕，奈何開不了口，隻得低下頭專注在莫道爾攤開的掌心上書寫，一筆一劃緩慢而仔細，寫完之後，又抬眸認真地盯著他，似乎在等待回應。
    莫道爾的眉心擰出了深深的皺褶，紫翊感覺他的眼神透著憤怒，卻又夾雜了傷感和無奈。
    「你說呢？」他出聲，嗓音卻略顯澀啞，「他還肯承認我是他的哥哥？」
    大概是接收到莫道爾語氣中的諷刺，利菲拚命搖頭，居然將求助的目光拋向緹亞，紫翊猜是在嚐試請緹亞勸說莫道爾吧。
    老實說，紫翊其實摸不清緹亞對溫道爾的心情，畢竟直至目前為止，她的所作所為都是受到想幫助、阻止莫道爾的意念所驅使，跟溫道爾沒有直接牽扯，也因此無法判明她對溫道爾的想法。
    被信任的對象殺害，甚至是在自己心係之人麵前，莫道爾成為罪犯，最後遭到流放、抹去了所有存在的痕跡，緹亞能夠心平氣和地看待這些嗎？
    對溫道爾，她的心中是否有怨？如果有，那些負麵情感是否依舊？從她的言行舉止完全看不出來，她連麵對利菲都是一派平和。
    「怎麽了？」這當下也是，詢問帶著恰到好處的困惑和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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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道爾抽回手，甩了兩下，「『你難道是王的兄長』……她這麽問。」語落，還自嘲地笑：「都被除名了，哪來的兄長？當年就死了。」
    利菲再次用力搖頭，神情難過，希望能繼續溝通，莫道爾卻不願意再把手借給她了。
    「可她知道溫道爾是有哥哥的。」緹亞垂下眼簾，到這時，紫翊才聽見她的嗓音有些顫抖，「表麵上溫道爾極力抹消的事實，如果在私底下向她透露了，表示她或許清楚更多溫道爾不為人知的過去……而她，想要告訴你。」
    莫道爾閉了閉眼，「憑什麽我要聽？你被他──」
    終究沒辦法將最後幾個字說出口，莫道爾發泄似地踢了下腳邊的沙礫。
    「我想知道！」緹亞猛地抬頭，稀薄的形體一陣搖晃，可能是情感波動過於劇烈，導致身影居然開始淡去，「拜托你，莫道爾。我想知道……為什麽？」
    當年的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帶著濃濃悲傷的話語落下，驚慌的莫道爾無力挽留，唯有眼睜睜看著好不容易凝聚了形體的緹亞再次消失，回歸到玻璃珠休眠。
    他站在原地，陷入良久沉默，連利菲揪住他的鬥篷都無動於衷。
    不禁感到違和的紫翊輕拍醒醉兩下，待他側過頭時低聲道：「利菲的態度有點奇怪，她對莫道爾還活著的事並不意外耶？」
    「的確。可是看她的表現，今天應該是第一次和莫道爾見麵，而且一開始還把莫道爾錯認成溫道爾。」醒醉納悶地捏著下巴，「難道她曾經聽說莫道爾能夠延長生命的事？」
    「等一下！」腦海中有了線索的紫翊抬手截住他的話，邊用力思考邊慢慢將歸納好的時間軸理出，「假如，應該被流放的莫道爾潛入過王宮和溫道爾見麵，當時，不論發生什麽情況，總之──溫道爾得知莫道爾可以用法術延長壽命，之後，溫道爾將這個秘密透露給利菲，再之後，利菲才因為戰爭的緣故被他送出王宮。」
    「聽起來算合理，那個『假如』或許可以向莫道爾求證？」醒醉提議。
    「不能由你問，他肯定超討厭你的，絕對不會回答你。」紫翊忍不住調侃，「你刷莫道爾的仇恨值刷得這麽不遺餘力，真的沒問題嗎？」
    「沒辦法，誰叫他每次都害我的新娘受傷？」裝模作樣地按著胸口，醒醉挑眉道：「我心裏苦，隻能讓他跟著不愉快了，至少很解氣。」
    什麽歪理？還有那個稱呼！紫翊紅著臉嗔道：「不要一直把新娘掛在嘴上。」
    「不好嗎？」醒醉為難地歎了口氣，「你不喜歡我私下說的話，那我就公開說吧！」
    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困窘的紫翊隻能用力捶他。
    「那是怎麽了啊？」剛收手，夢隨心的話便從旁傳來。
    轉頭望去，利菲正使勁扯著莫道爾的鬥篷，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想拉他去哪裏，但後者並不配合，雙臂環胸神色陰鬱地瞪著她，雙腳紋風不動。
    紫翊走上前去，「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嗎？她究竟試圖傳達什麽。」
    莫道爾非常傲嬌地撇頭，「沒興趣。」
    苦惱之際，紫翊的眼角餘光正好瞄到跟過來的醒醉，思及對方曾在車上提起的猜測，她連忙說：「如果溫道爾當年所做的事都並非出自本心，而是受到影響或蠱惑呢？例如說，劣影……」
    莫道爾的表情終於有了動搖，滿臉詫異，「你說什麽？」
    紫翊很想再說，可她覺得選在有封印的魂眠之地說這種秘辛實在不好，雖然現場目前未有殘影出現的跡象，卻難以保證劣影不會透過別種手法操控曾跟他們做過交易的莫道爾，而明白黑暗氣息會拉遠他和緹亞距離的莫道爾約莫也不願意再跟劣影靠近。
    倒是利菲聽見到了關鍵字，激動地騰出一隻手來拉住紫翊，頻頻頷首，手掌的力道抓得她生疼。
    紫翊注視著她，又重複一次：「溫道爾？劣影？」
    明白紫翊理解了她的意思，利菲再度點頭，執起紫翊的手在她手心劃下兩個字，用的是較古老的人族文字，好在紫翊修習完成了所以非常容易辨認。
    「她有日記。」紫翊露出喜出望外的笑，「應該是溫道爾的日記！」
    莫道爾眯起眼沒說話，反而是夏未央等人相當振奮，「真的嗎？」
    「不會錯。」紫翊揚手示意，又偏過頭向利菲確認。
    利菲懇求般凝視著靜默無語的莫道爾。日記保存了如此悠久的時光，她一定是希望有機會能讓莫道爾看見吧！即便過往的那些悲劇已無法挽回。
    總算，在良久的沉吟後，莫道爾淡淡地出了聲。
    「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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