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不久便傳到了太後耳中，慈寧宮內，檀香嫋嫋。太後端坐在榻上，身姿依舊挺拔，歲月雖在她臉上刻下了些許痕跡，可那雙眼眸，依舊透著精明與銳利。她手中摩挲著那串圓潤的佛珠，每一顆珠子在她指尖緩緩滾動，發出輕微的摩挲聲，似在為這靜謐的宮殿增添幾分神秘的韻律。
    “皇上讓蘇公正來做這件事，倒是一步好棋。”太後輕聲喃喃，聲音仿若從遙遠的地方飄來，帶著幾分捉摸不透的意味。她微微眯起眼睛，腦海中浮現出蘇公正那清瘦卻堅毅的麵容。“蘇公正那老頭，自打閨女死後，好像不如往日對我熱情了。”太後的語氣中，隱隱有一絲不滿與疑惑。想當初，蘇公正為了能在朝堂上站穩腳跟，對自己百般討好，事事順從，可自從他那寶貝閨女被斬後，雖說表麵上依舊恭恭敬敬，可太後卻敏銳地察覺到，那股子熱乎勁兒淡了。
    太後身旁，蔡嬤嬤垂首而立，大氣都不敢出。她知道，太後此刻看似平靜，實則內心正翻湧著複雜的思緒。蔡嬤嬤暗自揣測，這蘇公正主持挑選暫代官員一事，背後莫不是皇上在刻意製衡太後的勢力？林泰賢本就是太後的心腹，此番南下督辦水患，朝堂上太後一係的力量本就有所削弱，如今再讓蘇公正挑選暫代之人，若是他偏向皇上那邊，那太後在朝堂的話語權怕是又要大打折扣。
    “蔡嬤嬤，”太後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讓蔡嬤嬤猛地一哆嗦。太後手中的佛珠停止了轉動，她緩緩抬起頭，目光中透著寒意，“去問問那蘇老頭，他是怎麽升到如今職位的。這找人暫代官員職位一事，若辦不好，他就隨時準備隨她那閨女去吧。”太後的語氣平淡，卻好似裹挾著冰碴子，每一個字都透著威脅。
    蔡嬤嬤心中一驚，她太清楚太後這話的分量了。想當初，太後力排眾議提拔蘇尚書，可不是因為看中他的才能，而是在這過程中留了後手。這些年，太後暗中收集了不少蘇尚書貪腐的證據，那些賬本、密信，隨便拿出一件，都能讓蘇尚書身敗名裂，丟了烏紗帽不說，腦袋都可能不保。如今太後提及此事，顯然是對蘇尚書挑選暫代官員的事起了警覺，擔心他偏向皇上那邊，影響太後在朝堂的布局。
    “老奴明白，這就去辦。”蔡嬤嬤恭恭敬敬地應下，心中暗自揣測，這蘇尚書此番怕是要大禍臨頭了。她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腳步匆匆，心裏盤算著該如何把太後這隱晦又狠辣的口信帶到，既不能讓蘇尚書覺得是在公然威脅，又得讓他清楚事情的嚴重性。
    而此刻，蘇尚書還在吏部衙門內，對著一堆官員履曆發愁。他絲毫不知，太後那邊已經對他起了殺心，一場危機正悄然向他逼近。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壓在京城的上空。蘇尚書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府邸，府門在他身後緩緩關上，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卻關不住那紛至遝來的麻煩。
    剛踏入內院，管家便匆匆迎上，神色間滿是為難：“大人，今兒個一下來了好些訪客，都在前廳候著呢，說是有要事相商。”蘇尚書眉頭緊蹙，他心裏明白，這些人無非是衝著暫代官員職位一事而來，想趁著這個節骨眼兒為自己或親朋謀個前程。可如今太後施壓，皇上也在看，這差事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複。
    蘇尚書強打精神，步入前廳。果不其然，屋內站滿了人，見他進來，瞬間七嘴八舌地寒暄起來，阿諛奉承之詞不絕於耳。有人說：“蘇大人，您此番挑人暫代，可是為朝廷遴選棟梁，往後朝堂的安穩，可全仰仗您啦。”還有人湊上前，低聲說道：“蘇大人，我那犬子雖說年輕，可才學出眾，辦事機靈，若能得大人舉薦，定能在這緊要關頭為朝廷出份力，也能好好報答大人的恩情。”蘇尚書麵帶微笑，一一敷衍著，心裏卻煩躁不堪。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蘇尚書不知應付了多少人，送走一波，又來一波。等把最後一位訪客打發走，已然月上中天，夜已深了。他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回到書房，“撲通”一聲跌坐在椅子上，望著案頭那堆積如山的官員履曆，隻覺兩眼發花。
    就在這時，書房門被輕輕叩響，管家探進頭來，神色慌張：“大人，宮裏來人，說是太後有口信。”蘇尚書心裏“咯噔”一下，強撐著起身迎接。蔡嬤嬤走進來，臉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開口道：“蘇大人，太後讓我問問您，還記得自己是怎麽坐到如今這位置的嗎？這挑選暫代官員的事兒，您可要好好考量一下。”說罷，意味深長地看了蘇尚書一眼，“我就不打擾蘇尚書了，娘娘還等著我伺候呢。”旋即轉身離去。
    蘇尚書隻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腦門，後背瞬間被冷汗濕透。他何嚐不知太後的手段，那些貪腐的證據就像懸在頭頂的利劍，隨時可能落下。可若全按太後的意思，提拔她的人，皇上那邊又如何交代？朝堂之上，太後占大勢，其餘大多是瑞王的人。稍有不慎，自己便會淪為眾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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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尚書在書房裏來回踱步，眉頭擰成了個“川”字。燭火搖曳，將他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映在牆壁上，仿佛一隻被困住的困獸。
    曾幾何時，年輕的他滿懷壯誌踏入仕途，一心想著為朝廷盡忠效力，為天下百姓謀福祉。那時的他，清正廉潔，不畏權貴，滿心期待著能在朝堂之上大展拳腳，實現自己的抱負。可如今，在這錯綜複雜的官場中摸爬滾打多年，他早已深陷權力的旋渦，身不由己。各方勢力的拉扯、利益的糾葛，讓他逐漸迷失了曾經的方向，曾經的滿腔熱血，也在這日複一日的爭鬥中漸漸冷卻。他望著窗外那清冷的月光，喃喃自語：“吾該如何是好？”
    思索良久，他的腳步突然頓住，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或許，這世間本就沒有萬全之策，想要在這風雨飄搖的朝堂中尋得一線生機，便隻能鋌而走險。他想起曾經在古籍中讀到的那些權謀故事，借刀殺人，雖凶險萬分，卻未嚐不是眼下絕境中的一條出路。
    不如先順從太後的意思，將她的人盡數安排上位。瑞王本就對太後一派心懷不滿，此次林泰賢南下，太後勢力已然蠢蠢欲動，若是再讓她的人在朝堂中占據要職，瑞王必定不會坐視不管。以瑞王的性子，定會想盡辦法製衡太後，如此一來，兩方勢力勢必會產生激烈衝突。而自己，便可在這場爭鬥中，找準時機，巧妙周旋，借瑞王之手，削弱太後的力量。
    隻是，這借刀殺人之計，稍有差池，便會引火燒身。瑞王那邊，該如何巧妙地引導，讓他察覺到太後的意圖，卻又不會懷疑到自己身上？朝堂之上，眾人皆非等閑之輩，任何一個細微的舉動，都可能引發意想不到的後果。
    蘇尚書又開始在書房中踱步，腦海中不斷推演著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試圖將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周全，為即將到來的這場權力博弈，做好萬全準備。
    蘇尚書內心翻湧，權衡再三。最終，他心一橫，坐到書桌前，鋪開宣紙，提筆蘸墨。那毛筆在硯台邊緣輕輕刮過，發出細微聲響，在寂靜夜裏顯得格外清晰。他咬了咬牙，在暫代之位上，一一寫下了太後黨羽的名字。
    但蘇尚書並未就此停下，他又取來一張紙，沉思片刻，開始寫起密信。信中，他將自己的計劃向燕景霆和盤托出：先順從太後安排其黨羽上位，以此激怒瑞王，待兩方勢力衝突爆發，自己再從中斡旋，借瑞王之手削弱太後力量，同時向皇上表明忠心。寫完，他仔細吹幹墨跡，將信小心折疊，用紅蠟封好，喚來最信任的家仆，低聲叮囑：“速去四方齋，務必將此信親手交給老板，不可讓任何人知曉。”家仆領命，懷揣密信，消失在夜色中。
    此時，皇宮養心殿內內，燕景霆正審閱著各地呈上的奏章。燈光昏黃，映照著他冷峻麵龐。趙瑾匆匆進來，輕聲稟報：“陛下，蘇尚書派人送來一封密信。”燕景霆放下手中奏章，接過密信，撕開蠟封，展開信紙閱讀起來。
    看罷，燕景霆沉思片刻，深邃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神色。他手指輕輕敲擊桌麵，權衡著蘇尚書計策的利弊。這計策雖險，卻不失為一步妙棋，若運作得當，朝堂局勢將向利於自己的方向發展。良久，他微微點頭，自語道：“此計尚可，靜觀其變吧。”說罷，他將密信放在燭火上，看著火苗舔舐紙張，直至化作灰燼。
    幾日後的一天，朝堂之上依舊莊嚴肅穆，群臣如往常般依次站定。瑞王一派早有謀劃，待眾人禮畢，瑞王的心腹——監察禦史周崇率先發難。隻見他向前一步，身姿筆挺，手中笏板高高舉起，聲如洪鍾：“陛下，臣有本要奏！近日朝堂調動頻繁，數位官員新官上任，本應大展拳腳，造福百姓，可如今卻亂象叢生。就說那新任的工部侍郎孫銘，負責修繕京城水利。可短短時日，工程進度拖遝不說，聽聞還收受了不少賄賂，致使物料以次充好。如此處事不當，難堪大任，怎能擔此要職，望陛下明察！”周崇言辭犀利，每一個字都仿若重錘，狠狠砸向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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