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未完全升起，王德福就蹲在民宿門口擦招牌。青石板路上飄來油條香，他摸出手機對準“衛生星級戶”的銅牌拍了張照，手機屏幕的熒光映著皺紋裏的笑意。兒媳從二樓探出頭：“爹，三號房要換床單，客人說咱家毛巾有太陽味兒！”
    王德福應了聲，拎起蒸籠往晾曬場走。不鏽鋼架子上飄著雪白床單，每片都別著帶編號的塑料夾——鎮裏新發的《消毒操作指南》規定，每條毛巾都得記錄蒸煮時間和晾曬時長。
    叢麗麗把數據投上大屏：“整改七天，衛生投訴率下降82，遊客複住率提高45。”光標在某條評論上畫圈，“這位滬市客人專門寫三百字表揚信，誇咱們的消毒流程透明。”
    秦風翻著暗訪照片，手指敲在會議桌上：“前天‘山裏人家’的晾曬場有麻雀，鳥糞檢測做了嗎？”
    “每兩小時驅鳥一次，監控顯示停留不超過三分鍾。”秦風推過檢測報告，“隨機抽檢二十處，致病菌零檢出。”
    後排的旅遊辦主任老陳嘀咕：“省台都報道了，數據還能有假？”
    秦風“啪”地合上文件夾：“報道能當飯吃？去年創衛的消毒櫃現在還在倉庫落灰！”
    叢麗麗起身解釋：“這次整改用的是專項資金，每一筆都公示在鎮務公開欄。”
    秦風掃了一眼：“去實地看看！”
    旅行團的大巴堵在路口，導遊揮著小旗喊：“自由活動一小時，重點參觀消毒流程！”縣委書記趙敏的公務車被舉相機的遊客擋著，司機老周按了三聲喇叭才擠進巷子。
    晾曬場邊上新搭了木棚，劉嬸正給蒸籠添火：“蒸汽要足十分鍾，這是祖傳的火候！”幾個遊客舉著dv錄像，戴眼鏡的記者湊近問：“大娘，溫度計顯示102度，您怎麽看？”
    “水滾三遍就成！”劉嬸掀起籠蓋，白霧騰起來迷了鏡頭，“俺們山裏人不懂度數，就知道蒸透了的毛巾軟乎！”
    趙敏抽了條毛巾貼臉試溫：“濕度偏高。”
    “剛出籠的正常。”叢麗麗遞過濕度計，“三分鍾後降到安全值。”
    檢測儀綠燈亮起時，省報記者擠過來：“趙書記，青河經驗有沒有推廣計劃？”
    趙敏轉身就走：“找具體負責人。”
    秦風接過話頭：“我們正在整理操作手冊，下周報到各市縣文旅局。”
    “能透露手冊要點嗎？”記者追問。
    “三條核心。”秦風豎起手指，“一是尊重群眾智慧，二是強化科技監管，三是——”
    “三是嚴格追責！”趙敏突然回頭打斷，“哪個環節出問題，直接處理責任人！”
    空調修好的會議室飄著打印紙的油墨味。秦風打開台賬：“十八家民宿全部達標，第三方檢測報告在這。”
    趙敏的鋼筆在紙上遊走：“長效機製呢？”
    “三條保障。”叢麗麗切換ppt，“第一，鎮衛生院每周上門采樣；第二，設立遊客監督崗；第三，開通消毒記錄查詢熱線。”
    後排的老陳舉手：“遊客監督崗發補貼嗎？”
    “用住宿折扣券代替。”叢麗麗點開預算表，“每監督一次抵扣二十元房費，既能調動積極性，又能促進消費。”
    縣委書記趙敏抬頭：“折扣券的錢誰出？”
    “從民宿協會會費列支。”秦風遞過簽字文件，“協會會長老王主動提的方案。”
    “老王？”趙敏挑眉，“就是那個用蒸籠消毒的？”
    “他現在是衛生監督員培訓講師。”叢麗麗憋著笑，“昨天還給縣招待所上課，說‘消毒如蒸饃，火候不到位會夾生’。”
    化驗員小趙衝進走廊：“全部合格！大腸杆菌殺滅率99！”
    秦風摸出手機又放下：“用廣播通知。”
    大喇叭滋滋響了兩聲，王德福的嗓門震得玻璃窗顫：“鄉親們聽著！咱的土法子過關啦！”整條街響起鞭炮聲，驚飛了晾曬架上的麻雀。趙敏的專車在喧鬧中駛過，車載電台飄出新聞：“青河鎮創新傳統消毒模式獲省廳認可......”
    月光漫過老槐樹，秦風泡著腳翻看遊客留言本。王德福的表揚信貼在首頁，錯別字用紅筆圈著：“秦書記帶我們蒸毛巾，比伺候月子還上心。”
    叢麗麗抱著西瓜闖進來：“省台要補拍鏡頭，明天得找幾個群眾演員。”
    “讓老王組織，他熟。”秦風掰開西瓜，“溫泉勘探隊有新消息嗎？”
    “省地質局剛傳真過來。”叢麗麗抽出文件，“二期泉眼檢測出稀有礦物質，可能涉及——”
    電話鈴突然炸響，趙敏的聲音刺破夜色：“立刻排查所有民宿燃氣管線！省安監局突擊檢查！”
    秦風扔下西瓜皮就往辦公室跑，叢麗麗抓過手電筒追上去。月光下，晾曬場的白床單還在輕輕搖晃，像一片片等待啟航的帆。
    “閥門鏽死了！”安檢員老吳打著手電，“這家的燃氣管道三年沒檢修。”
    民宿老板搓著手解釋：“往年都是應付檢查......”
    “應付？”趙敏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哢哢響，“馬上停業整改！”
    秦風摸出手機：“鎮裏有兩支應急維修隊，半小時到位。”
    “費用誰出？”老板快哭出來。
    “從旅遊安全基金劃撥。”叢麗麗翻開台賬，“去年開始每間房提取五毛錢，正好用上。”
    趙敏的眉頭跳了跳：“這筆賬我怎麽不知道？”
    “按省裏《旅遊安全管理條例》第三章第七條辦的。”秦風遞過文件，“您去年簽過批文。”
    趙敏抓過文件掃了兩眼：“明天把近三年的安全台賬送我辦公室！”
    王德福蹲在宣傳欄前抄寫安監局通告，粉筆字歪歪扭扭：“燃氣安全十個必須”。叢麗麗夾著會議記錄本路過：“老王，省台記者找你錄節目。”
    “中！俺把壓箱底的大褂穿上！”老漢咧著嘴跑開，解放鞋踩過積水濺起晨光。
    縣委書記趙敏的專車緩緩駛出大院，車載廣播正播報：“青河鎮創新建立旅遊安全雙保障機製......”司機老周瞥見後視鏡裏秦風站在台階上，襯衫領口敞著，手裏攥著咬了一半的油條。
    “秦書記！”黨委辦文書小張追出來，“省地質局電話，說溫泉開發要追加勘探費！”
    秦風三口吞掉油條：“從今年的旅遊推廣費裏擠，先把二期圖紙拿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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