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的這天中午，奶奶給我燉了半隻雞，之前我回家時燉了半隻，另外這半隻一直放冰箱裏的。我特意叫了大伯過來吃午飯，喝點小酒。
    正吃著飯的時候，微信閃過一條消息，我看了一下，是我姐發的“弟弟，生日快樂！”
    我姐大我四歲，現在已經結婚了，還有一個4歲的孩子。她結婚比較早，23歲左右，不過在農村來說，也不算很早。
    說到我姐，其實我心裏是覺得是虧欠她的。
    我姐小時候成績也還行，上了高中，在我們同村的同齡女孩子中，她也算書讀得比較多的。畢竟那個時候，重男輕女的現象還比較嚴重，在很多農村人的眼中，女孩子讀再多的書，最後始終會成為別人家的人。
    所以，很多女孩子基本都隻是完成了九年義務教育，然後就跟著父母出去打幾年工最後嫁人，極少數的家庭會選擇女孩子上高中。
    而我的父母還算是比較開明，但是也有一點迂腐。
    我姐考上高中的那年，我也剛上初中，那時候我爺爺還在，因為前麵很少提到我的爺爺，這裏就簡短的聊一下他。
    我爺爺是一個非常全能的人，除了磚瓦工的活幹得爐火純青，木匠、石匠、篾匠等活他幾乎都會。我家的房子，就是他年輕時候帶著自己的幾個徒弟建造的，連磚塊都是就近找的泥土自己燒製的。
    所以在我爺爺沒去世之前，我們家的日子在十裏八鄉也還算過得不錯。正是因為年輕時的勞累，加上我爺爺又嗜酒成性，50多歲就成了肝硬化，最後成了肝癌，那時候三天兩頭就要從他的肚子裏抽出小半桶腹水。
    爺爺患病的那兩年間裏，幾乎花光了我家裏的所有積蓄，所以也導致我們家後來的日子變得緊巴巴起來。
    記得我爺爺去世的一周前的某一天晚上，他把我和我姐姐叫到床邊，那個時候小，不懂事，因為爺爺的屋子裏有一股刺鼻的尿騷味，倒也不是我奶奶不講衛生，雖然時常也在幫他清洗身子、換洗床單被套，但是長期臥病在床的人難免都有一些刺激性的味道。
    我那時候都不願意進我爺爺的屋，嫌棄他身上有味道。
    我爺爺虛弱的抽泣說道“你們兩姐弟，還有老幺家的女兒，都還這麽小，我是最放心不下啊，要是我能再活幾年就好啦，看著你們長大成人，我才能心安啊。”
    緊接著爺爺又對我那淚眼婆娑的奶奶說道“算了，不要再給我買藥了，也不要讓醫生來了，這兩年家裏的積蓄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小孩還要上學，用錢的地方還不少啊。”
    奶奶一直沒說話，隻是哭得更厲害了。
    爺爺支走了我們姐弟倆，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對奶奶說道“去給我找點耗子藥吧。”這也是後來聽我奶奶說的。
    後來的一周時間裏，爺爺整個人都變得消極，藥也不吃了，也不配合醫生，很快就走了……
    我當時還小，也就十歲出頭吧，記得我姐一直站在爺爺的床邊，小聲抽泣著，不過我倒是沒什麽反應，那時候我也許不太能理解生離死別吧，我為我爺爺留下的第一滴眼淚是在爺爺的白事上，屋外的親戚朋友，左鄰右舍都在忙碌的張羅著各種事宜，我獨自站在他的冰棺旁邊，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我的爺爺再也不會回來了。
    記得那天我躲在屋裏抹著眼淚，還被一個在屋外幫忙的鄰居大嬸看見了，她還笑著對眾人說道“你們看這個娃兒，居然還知道哭了，哈哈哈……”
    正是因為我爺爺的病，導致我姐的大學夢破碎了。當然，這其中除了經濟原因占主要，和我姐自己也有一點關係。
    我姐的高考成績高不成低不就，當年也就超過了本科線十幾分，隻能去上個三本。不過，就我姐當時的教學環境，能考上三本也算是不錯了。
    三本的學費比起公辦大學要高出不少，同年我也考上了高中，因此我媽就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勸我姐放棄上大學的念頭，並對我姐說道
    “孩子，這學費太貴了，而且你弟上高中也需要用錢，家裏的條件你也清楚，要是你爺爺不得病的話，別說我跟你爸，你爺爺都會不斷的去幹磚瓦匠，給你湊學費。如果你分數再高一點上個公辦大學，我借錢也得供你去念這個書。”
    我姐雖然極不情願，不過或許也覺得自己不爭氣，也隻能選擇接受命運。
    其實我現在想想，當時我媽還是不舍得為她的女兒花錢，畢竟我後來也就考上了大專，甚至還不如我姐，我媽都對我說道“管他的，也去讀吧，多讀點書總是好的。”
    正是因為這件事過後，我心裏始終感覺到對於我姐有一絲愧疚，甚至大學畢業後，我都沒怎麽主動聯係過我姐了，因為我覺得自己讀了這麽多書，到頭來一事無成，我無顏麵對我姐，仿佛我們之間產生了一種無形的芥蒂。
    當我看到我姐發來的信息，還挺感動的，因為除了我奶奶和我媽，她應該是這個世界上第三個記得我的生日的人，包括我爸可能都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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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著手機回複
    “姐，你還記得我生日啊，哈哈，感動，太感動啦！”我盡量用俏皮的語氣回複道，試圖想打破我們之間的這層隔膜。
    我姐回複道“我聽二姑說，你回老家了，今天又是你生日，我就問問看，奶奶在家身體還行吧？還有大伯怎麽樣了。”看來我二姑應該把我所有的事都告訴我姐了吧。不過我姐倒是沒有提我的工作和收入的事。
    我於是打字回複道“奶奶身體還不錯，今年感覺都吃胖了一點，大伯也時常過來幫奶奶一起幹活，我前幾天還給大伯買了冰箱和熱水器，唉，他那個家，啥都沒有，也不知道他以前怎麽過來的。”
    過了好一會，我姐才回複道“弟弟，家裏的事情讓你費心了。”
    短短幾個字，我姐卻像是鼓足了極大的勇氣才發出來的。
    我看著我姐這樣說，心裏卻有一絲難受，沒錯，她現在不是那個曾經跟我嬉皮笑臉，甚至為了電視遙控器對我大打出手的那個姐姐了。
    但是我不想這樣，也不喜歡這種感覺，我知道我姐的性格，跟我差不多，親戚哪怕再有錢，她不會去巴結迎合，隻會一門心思過好自己的日子。
    我立馬回複到“姐，你說什麽呢？什麽叫讓我費心了？這不是應該的嗎，這是咱們自己的家啊。”
    我又接著打字說道“那年爸媽因為種種原因，沒讓你去上大學，三年後卻讓我去上了一個破大專，說實話，我一直感覺挺對不住你的，所以從那之後我就有意無意的躲著你，因為我不敢，也不好意思出現在你的視線中。不過我也知道你心裏從來沒有責怪過我。我現在突然發現，咱們姐弟之間怎麽變得這麽客氣了？我真的很討厭這種感覺。”
    我姐似乎也在不停的打字、刪除，又打字，因為我看到她的微信界麵上一直顯示著對方正在輸入。
    大概過了五分鍾，我姐給我發過來一段話
    “樊樊，姐姐當年確實有點想不通，為什麽你上大專，爸媽都無條件支持你，而我雖然是個三本，爸媽卻選擇忽視我。我承認那個時候家裏條件確實艱苦，但是我覺得這都不是理由，我知道咱媽是有一點重男輕女的。說實話，我到現在對媽都有點意見，每次想到這個事心裏就覺得委屈。不過你說得對，姐姐從來沒有記恨過你，那天聽二姑說，你現在有一個不錯的工作，姐姐也為你高興。過去的事以後再也不提啦。”然後我姐在這段文字後麵加上了一連串的呲牙表情。
    我又佯裝生氣的回複道“嗬嗬，那你還跟不跟我說那些客套話了？”後麵特意加上了一個傲嬌的表情。我小時候很依賴我姐，除了我奶奶之外，我姐就是我最依賴的人，我媽都比不上。所以此刻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對著姐姐撒嬌、央求她給我買零食的那種感覺。
    “不說了不說了，樊總，以後你就是家裏的頂梁柱，姐姐我也幫不上什麽忙，這樣，我給你轉1000塊錢，你幫我給奶奶500塊，再給大伯500塊。”我姐是用語音發的這一段話，聽著她那銅鈴般清脆的聲音，我就知道，我們的關係又回到多年前那個暑假她搶我電視遙控器的時候了。
    我記得我姐嫁給我姐夫以後，他們兩口子就在市裏開了一家小餐館，因為我姐夫是個廚子，當年也許就是因為能做得一手可口的飯菜，才追到我姐的吧。我了解的也就這麽多，因為這些年我都很少主動找我姐聊天，更別說打聽她的生活。
    我沒有拒絕姐姐的一番好意，畢竟奶奶和大伯也對她有養育之恩。
    我又問道“姐，你飯店的生意怎麽樣，一個月利潤有多少啊？”
    我姐倒也沒猶豫，立馬回複了消息“這些年都差不多，馬馬虎虎，一年的淨利潤大概有個十五六萬吧。平時就我跟你姐夫兩個人，像現在，過年的這兩個月比較忙，你姐夫他爸媽也會來幫忙，我們這種家庭店就是這樣，比較靈活，如果招一個服務員的話，不管淡季旺季都得付工資，不太劃算。”
    兩口子一年淨賺十五六萬，確實比在外打工強一點，而且在家還能照應一下老人孩子。
    我咳嗽了兩聲，對正在吃飯的奶奶和大伯說道“老板娘給你們兩個人一人轉了500塊錢！”剛剛我姐發那段語音的時候，他們也都聽到了。
    大伯一邊喝酒一邊說道“她現在小孩馬上讀書要用錢了，我有錢用，拿什麽嘛，別拿了。”
    奶奶也帶著寵溺的口氣罵道“這個舅子背時女兒，昨年過年才給我拿了1000塊錢，真的是錢花不完了，樊樊，別收她的錢，你姐姐開個飯店也辛苦，今年年初的時候，她帶我去市裏醫院檢查腰，我順便去她店裏看了下，兩口子一直忙到晚上11點左右，中途都沒停過。”
    我知道奶奶和大伯都是心疼我姐，不過，這也是她的一點心意，第二天我就去把錢取出來給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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