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從顱骨中硬生生拽出，揉碎，再拋入一片無盡的、冰冷的黑暗漩渦。
    這是一種比空間躍遷更徹底的剝離感。
    林默的【鋼鐵意誌】在第一時間觸發，試圖穩固他那即將離散的神智。
    但這一次，對手不是精神衝擊，而是來自更高維度的……強製拖拽。
    就像程序員無法反抗管理員的“強製結束進程”指令。
    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一秒，也許一個世紀。
    當林默的意識重新凝聚時，刺目的白光讓他眯起了眼。
    他發現自己正站在“拾荒者號”的駕駛室。
    一切都完好如初。
    甚至比他記憶中更整潔，更嶄新。
    窗外，不再是廬州超算中心的廢墟，而是狼牙基地那熟悉的、被“綠潮”包圍前的景象。
    陽光明媚，山巒青翠。
    “林默，你醒了？”
    蘇晴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林默轉頭，看見她正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柔和微笑。
    不止是她。
    陸振華、劉虎、老孫、王建國……所有人都圍了過來，臉上是劫後餘生的輕鬆與喜悅。
    “小林，我們成功了！”
    王建國激動地揮舞著手臂，“‘母巢意誌’被消滅了！‘綠潮’也退了！我們贏了！”
    “是啊，林默。”
    少將拍了拍他的肩膀，滿臉欣慰，“多虧了你，‘藍圖計劃’可以順利進入下一階段了。”
    一切都那麽美好。
    美好得……不真實。
    林默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每一個人。
    他的金屬左眼，數據流在瘋狂奔湧，試圖解析眼前的一切。
    但反饋回來的信息，卻是一片令人不安的“完美”。
    沒有能量異常，沒有規則汙染，沒有數據亂碼。
    所有的一切，都“真實”得無懈可擊。
    “怎麽了，林默？累壞了吧？”
    蘇晴將咖啡遞到他麵前，“喝點東西。”
    林默接過咖啡杯，杯壁的溫度真實地傳遞到他血肉組成的右手指尖。
    他看著杯中嫋嫋升起的熱氣，突然開口，聲音沙啞。
    “小峰呢？”
    整個指揮大廳，瞬間安靜得能聽見心跳。
    所有人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蘇晴的眼神出現了一絲躲閃。
    王建國的表情變得悲傷。
    陸振華沉默地低下了頭。
    “林默……”蘇晴的聲音幹澀，“小峰他……犧牲了。”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
    “趙伯呢？”他繼續問。
    “趙老……年紀大了，沒能撐過凋零射線射擊時的能量脈衝。”老孫的聲音帶著哽咽。
    “周明和李娜呢？”
    “他們……”少將歎了口氣，“‘綠潮’當時攻入地下，我們……沒能救回來。”
    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名字，從林默的口中吐出。
    換來的，是一個又一個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答案。
    每說出一個名字，他麵前的人群，身影就虛幻一分，仿佛信號不良的投影。
    當他問完最後一個名字時，整個指揮大廳，隻剩下他和蘇晴兩個人。
    空曠，死寂。
    窗外的明媚陽光，不知何時，也變成了陰冷的黃昏。
    “為什麽？”
    林默看著蘇晴，眼神裏是化不開的冰冷，“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怕你難過。”
    蘇晴的眼中泛起淚光，她走上前，輕輕握住林默的右手，“但沒關係，都過去了。以後，有我陪著你。”
    “我們，會一起重建這個世界。”
    她的手，很溫暖。
    她的眼神，很真誠。
    但林默，卻笑了。
    那笑容，冰冷而譏誚。
    “是嗎？”
    他緩緩抬起自己的金屬左臂。
    “嗡——”
    五道半米長的幽能利爪驟然彈出，森然的寒光，瞬間照亮了蘇晴那張錯愕的臉。
    “你，想陪我嗎？”
    蘇晴的臉上，血色瞬間褪盡。
    她臉上的悲傷與深情，像一張被戳破的畫皮迅速剝落，取而代之的，是被看穿偽裝的驚愕與怨毒。
    “你……？！”
    她發出不似人類的尖銳嘶鳴，整個身體開始扭曲、拉長，化作一頭由最深沉的恐懼與絕望聚合而成的猙獰怪物！
    周圍的場景，也如玻璃般寸寸碎裂！
    指揮大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無數殘肢斷臂和破碎武器構成的血肉泥潭。
    “拾荒者號”的殘骸，就插在這片泥潭中央，燃燒著熊熊烈火。
    那些“犧牲”的同伴，此刻都化作了怨魂，從泥潭中爬出，用空洞的眼神死死盯著他，發出無聲的詛咒。
    “為什麽不救我們？”
    “你這個怪物！”
    “是你害死了我們！”
    這，才是“巢穴”為他準備的第二層。
    一個用他內心最深的恐懼——失敗與孤獨，所構築的煉獄。
    “很不錯的幻境。”
    林默看著眼前那頭由“蘇晴”所化的怪物，語氣平靜得可怕，“差一點，我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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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怎麽發現的？”
    怪物嘶吼著，聲音裏充滿了不甘。
    林默的金屬左眼，閃爍著幽藍的光芒，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妄。
    “你漏算了一件事。”
    “你模仿得了所有人的絕望，模仿得了所有人的犧牲。”
    “但你不了解……”
    “我。”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得知他們犧牲的第一時間，我想的不是悲傷，而是……如何利用他們的死亡，獲取最大的價值。”
    “我，比你想象中，更像怪物。”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動了！
    沒有絲毫猶豫！
    【幽能利爪】撕裂空氣，帶著一股斬斷規則的霸道意誌，悍然揮下！
    那頭恐懼化作的怪物，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嘯，被瞬間撕成漫天飛散的黑色光屑！
    隨著它的死亡，周圍血肉煉獄般的幻境，也隨之崩潰。
    林默的意識，再次被拋入黑暗。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依舊站在那部通往二樓的樓梯口。
    蘇晴和二十名狼牙精英，全都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雙眼緊閉，眉頭緊鎖，顯然都陷入了各自的心魔幻境。
    他們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虛幻、透明。
    生命體征，正在快速流逝！
    “巢穴”冰冷的聲音，再次在他腦海中響起。
    【第二層……個體試煉通過。】
    【用時：3分11秒。評價：優秀。】
    【你很特別，s001。你沒有被恐懼吞噬，反而……吞噬了恐懼。】
    【現在，是團隊試煉。】
    【你的同伴，正在他們各自的煉獄中沉淪。他們的精神力，正在被我快速抽取，作為啟動‘巢穴’核心數據庫的能源。】
    【你有兩個選擇。】
    【一，拋下他們，獨自前往第三層。作為你通過試煉的獎勵，我會給你一條安全的通道。】
    【二，留下來，試著喚醒他們。但每過一分鍾，他們的生命力就會流逝百分之十。而且，你將麵對的，是他們所有人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具現化之後的產物。】
    【選擇吧，s001。】
    【是當一個孤獨的英雄，還是……當一個無能的懦夫？】
    林默的目光，掃過地上每一個正在痛苦掙紮的同伴。
    他看到蘇晴的臉上，流下了兩行清淚。
    他看到陸振華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
    他看到那名最年輕的狼牙士兵，臉上滿是麵對死亡時的驚恐。
    林默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金屬左臂。
    “我選……”
    “第三個。”
    “巢穴”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波動。
    【……沒有第三個選項。】
    “不。”
    林默的金屬左眼，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他看著周圍那些由恐懼能量凝聚成的、正在緩緩成型的扭曲怪物，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把他們，和他們的恐懼……”
    “全部，帶走。”
    【金屬掌控·規則吞噬！】
    他猛地將金屬左手，狠狠插入腳下冰冷的大理石地麵！
    “轟——！”
    一股不講道理的、霸道絕倫的吞噬之力，以他為中心，驟然爆發！
    整個第二層空間，那些尚未成型的恐懼具現體，那些彌漫在空氣中的精神能量，甚至……這個幻境空間本身的規則，都化作了奔湧的洪流，被他的金屬左臂，瘋狂地、貪婪地……鯨吞！
    【警告！警告！未知規則入侵！二層試煉空間邏輯正在被強行篡改！】
    “巢穴”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驚駭與不可置信！
    它從未見過如此蠻不講理的“闖關者”！
    他不遵守遊戲規則。
    他要做的，是連同棋盤和棋手，一起吃掉！
    【叮！您正在強行吞噬“蓋亞”精神汙染源……】
    【“火種”源質活性大幅提升！世界排斥度臨時下降5！】
    【技能【鋼鐵意誌】正在發生異變……】
    【技能【金屬掌控】正在發生異變……】
    【警告！您的身體正在承受超極限負荷！】
    林默的半身金屬，光芒熾亮如恒星，無數幽藍色的能量電弧瘋狂溢出，他仿佛化作吞噬規則的黑洞本身！
    他仰天，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混雜著痛苦與快意的嘶吼！
    這，才是他的道！
    不選擇！
    不屈服！
    將一切敵人，一切阻礙，都化為自己進化的養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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