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是冰冷的。
    亞空間航行終止，“拾荒者號”懸浮於絕對的虛無。
    前方，那道被“主腦”神殿鎮壓了億萬年的深淵裂痕，就是一道永不愈合的宇宙傷疤，正無聲蠕動，釋放出扭曲光線的純粹惡意。
    艦橋內，死寂。
    所有船員，包括少將和陸振華，都已從先前的狂熱中墜落，陷入更深沉的敬畏。
    他們望著那個站在主控台前的背影。
    林默。
    他隻是站著，卻已是這片虛無宇宙的唯一中心。
    無人敢於驚擾。
    他們明白，那平靜的軀殼下，蟄伏著一頭足以吞噬神明的……怪物。
    “我明白了。”
    不知過了多久，林默低聲自語。
    他吞噬了“盤古”的饋贈，解析了“主腦”的核心數據，終於窺見了這場橫跨紀元騙局背後，最悲哀的真相。
    “蓋亞……”他輕念出這個名字。
    “‘寂滅日’，並非末日。”
    林默轉身，目光掃過艦橋內所有核心成員。
    “那是一聲……啼哭。”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一顆星球，在發現自己身染絕症，即將被癌細胞徹底吞噬時，它醒了。”
    “它用盡最後的力量，發出了一聲絕望而痛苦的啼哭。”
    “那聲啼哭，化作席卷全球的心靈風暴，抹除了地表九成九的複雜生命，也給所有幸存者的基因深處，烙下了一個無法遺忘的詞匯……”
    林默的目光變得無比深邃。
    “——寂滅日。”
    真相揭曉，艦橋內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原來，他們經曆的一切苦難、掙紮、死亡，都源於一顆星球的自救。
    而他們，就是被星球意誌判定為必須清除的……癌細胞。
    “我們……是病毒？”蘇晴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曾經是。”林默看向她，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難以言喻的複雜。
    “但現在，我們是……唯一的解藥。”
    他沒有再解釋。
    任何言語，都無法描述他將要做的事情。
    他轉回身，麵向那道正在擴張的深淵裂痕，下達了最後的指令。
    “‘拾荒者號’，前進。”
    方舟，這艘融合了三大“火種”計劃頂尖科技的鋼鐵神國，化作一支射向終焉的黑色箭矢，朝著那片純粹的汙染源，決然駛去。
    沒有躍遷，沒有曲速。
    它以一種近乎巡禮的姿態，莊重而沉默地，靠近那道宇宙的傷疤。
    越是靠近，那股源於高維、足以讓任何碳基生命瞬間崩潰的汙染就越發濃烈。
    艦橋內的技術員們，即便有【神域壁壘】的保護，依舊感覺自己的眼球、內髒、乃至靈魂，都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扭曲撕扯，發出痛苦的呻吟。
    唯有林默，麵不改色。
    他那屬於深淵的半邊身軀，甚至對這股氣息，感到了……親切。
    終於，“拾荒者號”停在了深淵裂痕的邊緣。
    在這裏，他們能清晰地看到裂痕的另一端。
    那是無法用色彩描述的、純粹的“無”，一個正在不斷“吃掉”我們這個宇宙的……“空洞”。
    “蓋亞。”
    林默開口，聲音不再局限於艦橋，而是通過“悖論”規則，直接在整個星域的法則層麵響起。
    “我來了。”
    回應他的是沉默。
    但林默能感覺到，一股龐大、古老、充滿了疲憊與決絕的意誌，已將他鎖定。
    地球的意誌。
    這顆星球，在燃燒自己最後的存在，勉力維持著這道深淵裂痕的穩定，阻止它徹底降臨。
    【你……是什麽？】
    一個意念，直接在林默腦海中炸響。那聲音不分男女老幼，是億萬生靈的悲鳴與風聲、海潮、地殼運動的融合，是最原初的“道”。
    【你身上，有‘生命’的氣息，也有‘死亡’的味道。】
    【你，不屬於任何‘規則’。】
    “我，就是我。”林默平靜回應。
    【我知道你的目的。】蓋亞的意誌傳來，【你想阻止我，想“拯救”這個世界。如同之前的‘火種’。】
    【但，無用。】
    【‘深淵’的汙染，是概念層級的。它汙染的不是物質，不是能量，而是‘存在’本身。】
    【我唯一的選擇，就是在被它徹底同化前，將‘地球’這個概念，連同我自己，從這個宇宙中徹底‘刪除’。】
    【這是，我對我曾孕育過的無數文明，最後的溫柔。】
    隨著蓋亞的意誌，一幅幅畫麵在林默眼前展開。
    他看到了一顆顆璀璨的智慧星球，在被那無形的“深淵”觸碰後，其上的文明連同星球本身，都如沙畫般被一隻手輕輕抹去，歸於絕對的“無”。
    甚至它們存在過的“曆史”，都被一同吞噬。
    這，就是深淵。
    “我不是來拯救世界的。”林默看完了所有畫麵，搖頭。
    “世界，早已死去。”
    “我來，是給你提供一個更好的選擇。”
    【……什麽選擇？】蓋亞的意誌，第一次出現了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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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其被動地‘刪除’自己，將一切歸於虛無。”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神魔般的弧度。
    “不如……”
    “被我吃了。”
    【……】
    這一次，蓋亞陷入了長久的死寂。
    它無法理解，無法計算。
    【你瘋了。】許久之後，蓋亞的意誌才再度響起，【吞噬我，吞噬一顆星球的本源意誌，你會被撐爆，你的‘存在’會被我的‘概念’徹底衝垮，化為虛無。】
    “那是對於‘邏輯’生物而言。”林默笑了。
    “而我……”
    他抬起了那隻融合了生命與死亡的右手。
    “恰好，不講邏輯。”
    “蓋亞，你的‘刪除’，是消極的‘終結’。而我，將賦予你積極的‘新生’。”
    “我會吞噬你的一切——你的意誌，你的記憶，你這顆星球從誕生到死亡的所有‘信息’。”
    “然後，在我體內，以我的‘悖論’規則為土壤，為你重塑一個全新的世界。”
    “一個，永遠不會被‘深淵’找到的，隻存在於我概念中的……伊甸園。”
    “你，和你所有的孩子，都將在那裏獲得永恒。”
    這，就是林默的最終計劃。
    他要將整個地球，裝進自己的“神國”！
    蓋亞再度沉默。
    但這一次，林默能感覺到，它那古老意誌中的疲憊與決絕，正被一種名為“希望”的情緒所撼動。
    【……我如何，相信你？】
    “你別無選擇。”林默的話，簡單，卻無比殘酷。
    【……好。】
    最終，蓋亞做出了決定。
    【我將向你，敞開我的核心。】
    【但，在那之前……】
    【你要向我證明，你有資格，承載一個世界的……重量！】
    話音落下的瞬間！
    前方那道蠕動的深淵裂痕，猛地劇烈擴張！
    一股比之前濃烈萬倍的、純粹惡意的、來自更高維度的汙染，如決堤的黑潮，悍然湧出！
    裂痕的背後，一隻無法用任何三維生物的視覺去理解的……“眼睛”，緩緩睜開。
    那隻眼睛僅僅是“注視”，就讓“拾荒者號”周圍的宇宙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浮現出玻璃碎裂般的痕跡！
    那是真正的“深淵”存在，在“蓋亞”放棄部分壓製後，投下的一瞥！
    【證明給我看。】
    【在我徹底消亡前，讓我看到……戰勝它的希望！】
    蓋亞的意誌留下最後一句話，隨即決絕地收縮內斂，將所有力量集中於壓製深淵裂痕的本體，為林默創造出一個……短暫且公平的對決戰場。
    艦橋內，所有人在看到那隻“眼睛”的瞬間，便集體失去了意識，靈魂陷入昏厥。
    唯有林默。
    他迎著那道足以抹殺神明的目光，抬起頭。
    他那張一半屬於人類、一半屬於深淵的臉上，綻放出無比瘋狂的笑容。
    “終於來了。”
    “等你好久了。”
    下一秒。
    他背後的金屬骨翼轟然展開！
    整個人，化作一道撕裂現實與虛幻的黑金色流光，主動衝向了那隻……
    代表萬物終結的，深淵之眼！
    他要，單挑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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