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形防禦陣地迅速成型。
    一隊隊以老兵為骨幹，新兵為血肉的偵察小隊，如同張開的觸手，開始向著青遠市的輪廓線，小心翼翼地滲透。
    曹達華的偵察班，是第一批出發的單位。
    隊伍裏，周星星的神經繃得像一根即將斷裂的琴弦。
    他的手，始終虛握在【風暴突擊步槍】的握把上，食指習慣性地搭在扳機護圈外側。
    這是曹達華昨天用槍托，在他手上砸了七八次之後，才養成的肌肉記憶。
    “報告班長，前方三百米，發現村落。”
    “無人機熱成像無生命反應。”
    通訊器裏傳來尖兵的低語。
    曹達華按住喉麥，聲音壓得極低。
    “全體成員，交替掩護前進。”
    “周星星，你跟在我後麵，注意你的六點鍾方向，還有頭頂。”
    “是！”
    周星星不敢有絲毫怠慢，腳步壓得極輕，眼睛卻像雷達一樣，瘋狂掃視著周圍的一切。
    風吹過荒廢的田野，發出嗚嗚的聲響。
    村口那塊寫著“平安村”的石碑，斷成了兩截，倒在雜草叢中，顯得無比諷刺。
    一股混雜著腐爛與塵土的氣味，鑽進鼻腔。
    突然，前方一間瓦房的門後，一個身影猛地撲了出來。
    是一個穿著破爛花布衫的女性喪屍，半邊臉頰已經腐爛，露出白森森的牙床。
    “砰！”
    幾乎是在它出現的同時，一聲沉悶的槍響。
    子彈精準地命中了喪屍的頭顱，爆開一團黑色的血霧。
    開槍的，是走在最前麵的老兵。
    他甚至沒有停下腳步，隻是側身，舉槍，射擊，整個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
    周星星的心髒漏跳了一拍。
    他剛才也看到了，也舉起了槍，可他的準星，還在晃動。
    這就是差距。
    “都他媽看什麽？”
    “一個普通貨色就把你們嚇住了？”
    曹達華的聲音在隊伍頻道裏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繼續前進，保持警戒！”
    “這種東西，連給你們塞牙縫都不配！”
    新兵們的臉上，火辣辣的。
    隊伍繼續深入。
    村子裏的死寂，讓人心頭發毛。
    就在小隊穿過一處曬穀場時，異變陡生。
    “咻——！”
    一道黑影，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從右側一棟三層小樓的屋頂，直撲向隊伍裏的一名新兵。
    是【利爪】！
    那新兵的反應慢了半拍，瞳孔裏倒映出那閃著寒光的金屬爪刃，整個人都僵住了。
    “趴下！”
    曹達華的怒吼，如同炸雷。
    可那新兵，已經嚇得動彈不得。
    周星星就在那新兵的斜後方，這個角度，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曹達華昨天那幾乎要殺人的眼神，那句“老子沒點頭，閻王爺來了也帶不走你”，猛地在他腦海裏炸開。
    他沒有時間去瞄準。
    他甚至來不及去想，自己會不會打偏。
    身體，快於思想。
    他猛地抬起槍口，對著那道黑影的方向，狠狠扣下了扳機。
    “噠噠噠噠！”
    一串急促的短點射。
    子彈沒有命中【利爪】的要害，卻擦著它的身體飛過，濺起幾點火星。
    劇痛與衝擊，讓【利爪】在半空中的撲殺軌跡，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偏斜。
    就是這零點幾秒的偏差。
    “砰！”
    曹達華的子彈，後發先至，精準地鑽進了【利爪】的眼窩。
    黑影重重地摔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被救下的新兵，雙腿一軟，癱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媽的！廢物！”
    曹達華一腳踹在那新兵的身上，卻沒怎麽用力。
    他的視線，在周星星的身上，停留了一秒。
    什麽都沒說。
    “有情況！”
    “屋頂上！不止一隻！”
    尖兵的警告聲，讓所有人瞬間繃緊了身體。
    “吱嘎——”
    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曬穀場旁邊，一間用鋼板加固過的地窖入口，緩緩被推開了一條縫。
    一個髒兮兮的腦袋，探了出來，是一個五十多歲，滿臉皺紋的男人。
    他看到全副武裝的士兵，先是一愣，隨即是狂喜。
    “活人！是……是軍人！”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嘶啞變形。
    曹達華立刻打出手勢，兩名老兵迅速上前，建立警戒。
    “不許動！待在原地！”
    地窖裏，陸陸續續鑽出了更多的人。
    男女老少，一共七個。
    他們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看著士兵們的眼神，仿佛看著從天而降的神明。
    “別開槍！我們是人！是幸存者！”
    為首的男人，舉著雙手，焦急地喊道。
    衛東的命令很快通過指揮係統下達。
    “確認身份，帶回基地，優先救治。”
    半小時後，在臨時搭建的指揮部裏，高明和衛東見到了這幾名幸存者。
    喝了熱水，吃了一點壓縮餅幹，為首的男人，那個叫李建國的老村長，才緩過勁來。
    “我們……我們在這躲了快大半年了。”
    孫彥有些不解。
    “你們是怎麽活下來的？”
    “這個村子，離青遠市區這麽近，按理說，早就該被屍潮淹沒了。”
    李建國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笑容裏帶著幾分後怕與慶幸。
    “靠腦子，也靠運氣。”
    “末世剛來的時候，村裏死的死，跑的跑。我們幾個運氣好，躲進了我家的地窖。”
    “那個地窖，是我爺爺輩挖的，下麵連著好幾條以前為了躲匪患修的暗道，還有一個深水井。”
    “糧食？我們村，別的不多，就是家家戶戶都有存糧。我們把各家的糧食，都搬了進去。”
    “至於喪屍……”
    李建國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
    “我們不敢出去。”
    “村裏剩下的那些喪屍，反而成了我們的‘護衛’。”
    “它們的存在，讓那些路過的大股屍潮，不會特意進村來搜索。小股的遊蕩喪屍，也不會發現我們。”
    “我們就靠著地道，偶爾晚上出來透透氣，弄點水。”
    “那些厲害的怪物，像剛才那種會飛簷走壁的，我們隻能躲著，不敢出聲。”
    “要不是聽到槍聲，知道是咱們自己的部隊來了，我們打死也不敢出來。”
    高明和衛東對視了一眼。
    這是用一種近乎原始的“共生”方式，換來的生存。
    用危險，來抵禦更大的危險。
    隊伍的後方。
    周星星看著那些被醫療兵攙扶著，走向後方營地的幸存者。
    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手裏緊緊攥著一塊士兵給她的巧克力，走到他麵前。
    她不說話，隻是仰著頭，用那雙黑白分明，卻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顯得過分大的眼睛，看著他。
    她的視線，落在他懷裏的【風暴突擊步槍】上。
    那眼神裏，沒有恐懼。
    隻有一種，近乎於信賴的好奇。
    周星星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地撞了一下。
    保家衛國。
    這四個字，在征兵令上，在長官的訓話裏，他聽了無數遍。
    可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具象化地理解了，這四個字的重量。
    不是為了那麵旗幟。
    不是為了那些口號。
    是為了眼前這個小女孩，為了她能繼續活下去，為了她有一天，能不再用這種眼神，去看待一把槍。
    曹達華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他的身邊。
    他沒有再罵人。
    隻是將一個軍用罐頭，塞進了周星星的懷裏。
    “吃東西。”
    “吃飽了，才有力氣殺更多的敵人。”
    周星星接過罐頭，點了點頭。
    他打開罐頭，大口地吃著，眼睛卻始終看著那些幸存者遠去的背影。
    他再次握緊了手裏的步槍。
    這一次，他的手，穩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