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色的潮水，湧上來了。
    “沙沙……沙沙沙……”
    那種聲音，像是億萬隻昆蟲在啃食著世界的骨架，尖銳，密集，穿透了坦克的裝甲，鑽進每一個士兵的耳朵裏，在他們的耳蝸深處瘋狂刮擦。
    這不是比喻。
    那片由變異巨鼠組成的，蠕動的，活著的黑色海洋，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了地麵，覆蓋了廢車，覆蓋了一切。
    它們猩紅的眼睛，在昏暗的天光下，匯聚成一片令人作嘔的，閃爍的星河。
    “開火！自由開火！”
    林震天的咆哮，在第六師的通訊頻道裏炸響。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片黑潮，以遠超步兵衝鋒的速度，逼近自己的鋼鐵長龍。
    【嗵！嗵！嗵！】
    99A主戰坦克的並列機槍，率先噴吐出火舌。
    密集的彈雨，潑灑進鼠潮之中，瞬間撕開了一道道血肉模糊的口子。
    然而，那口子在出現的一瞬間，就被後方更多的巨鼠填滿。
    子彈，像是投入大海的石子，除了激起一圈圈微不足道的漣漪，毫無作用。
    “轟！”
    一發125毫米高爆榴彈，砸進了鼠潮最密集處。
    爆炸的衝擊波，將上百隻巨鼠連同它們腳下的地麵，一起掀飛到空中，炸成了一片血肉碎末。
    爆炸點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真空。
    可下一秒，四麵八方的鼠潮，就如同擁有生命的液體，瞬間合攏，將那個彈坑徹底淹沒。
    幾隻巨鼠，甚至已經順著履帶，爬上了一輛99A坦克的車體，用它們那足以咬斷鋼筋的利齒，瘋狂地啃食著反應裝甲的連接處，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媽的！”
    林震天一拳砸在觀察窗的防彈玻璃上。
    “它們在啃我的坦克！”
    他戎馬半生，從未見過如此令人無力，又如此惡心的敵人。
    這不是戰爭。
    這是天災。
    “老林，別用榴彈，浪費彈藥！”
    李俊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在公共頻道裏響起。
    “這種目標密度，常規武器的殺傷效率太低了！”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得有些過分的聲音，切入了所有師級指揮官的頻道。
    是蕭炎。
    “林師長，李師長。”
    “把你們的正麵防線，向後收縮五十米，交給我們。”
    林震天一愣。
    “你？”
    “蕭炎，你的地獄火師，重火力配置還不如我一個團！”
    “我知道。”
    蕭炎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波動，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
    “論裝甲對轟，論火力覆蓋，地獄火不如第六師，也不如第三師。”
    “但是。”
    他頓了頓，透過指揮車的屏幕，看著那片已經近在咫尺的黑色海洋。
    “論燒烤，沒人比我們更專業。”
    “全師注意！”
    蕭炎的聲音，瞬間切換到了地獄火裝甲師的內部頻道。
    他的語氣，冷靜而清晰，帶著一種強大的，足以安撫所有人的力量。
    “所有‘炎犀’步戰車，前出至隊列最前方，組成橫向防火牆。”
    “噴射武器站，更換三號凝固燃料。”
    “我不要求殺光它們，我隻要求，在燃料耗盡前，沒有一隻老鼠，能越過你們劃出的那條線。”
    “明白嗎？”
    “地獄火明白！”
    頻道裏，傳來整齊劃一，卻又帶著一絲壓抑興奮的回答。
    【轟隆隆——】
    地獄火師的隊列中，一輛輛造型猙獰的“炎犀”重型城市突擊步戰車，越過了還在徒勞射擊的友軍坦克，排成了一道橫亙在路麵上的鋼鐵防線。
    它們車頂的遙控武器站，那粗大的，如同怪獸巨口的噴口，齊齊對準了前方。
    鼠潮，已經衝到了不足百米的地方。
    那股混雜著腥臭與腐爛氣息的惡風，已經撲麵而來。
    “林師長。”
    蕭炎的聲音，最後一次在公共頻道響起。
    “子彈和炮彈有間隔。”
    “但火焰，不會。”
    下一秒。
    他下達了命令。
    “點火。”
    【呼——！！！】
    沒有預兆。
    近百道橘紅色的火龍，從“炎犀”步戰車的噴口中，猛然噴射而出。
    那不是普通的火焰。
    那是混合了特種凝固燃料的，上千度的高溫洪流。
    火焰在噴出噴口的瞬間，就急劇膨脹，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堵高達五米，長達數百米，不斷向前翻滾的，熾熱的，無法逾越的——火牆。
    “吱——！！！”
    衝在最前麵的鼠潮，一頭撞進了這麵火牆裏。
    淒厲到極點的慘叫聲，瞬間匯聚成了一股尖銳的音波風暴。
    它們那堅韌的皮毛，在接觸到凝固燃料的瞬間，就被點燃，緊接著是皮下的脂肪，肌肉，骨骼。
    無數隻奔跑的巨鼠，在衝鋒的姿態中，變成了一個個扭曲掙紮的火炬。
    黑色的潮水，撞上了橘紅色的堤壩。
    沒有爆炸，沒有轟鳴。
    隻有無窮無盡的，血肉被點燃的“劈啪”聲，與油脂燃燒時，那股濃鬱到令人作嘔的焦臭。
    空氣，仿佛都被點燃了。
    灼熱的氣浪，向著四麵八方擴散開來，讓幾十米外的坦克裝甲，都變得微微燙手。
    林震天的指揮坦克內，他看著屏幕上傳回的畫麵，張著嘴，半天沒能說出一個字。
    那片黑色的，活著的海洋，被硬生生地，擋住了。
    它們瘋狂地，悍不畏死地衝擊著火牆，卻隻是給這堵牆，增添著更多的燃料。
    燃燒的屍體，堆積起來，形成了一道焦黑的，冒著黑煙的堤壩。
    後續的巨鼠，踩著同伴燒焦的屍體，繼續衝擊，然後變成屍體的一部分。
    “我操……”
    林震天身邊的一名參謀，無意識地吐出了兩個字。
    “這是……在煉鋼嗎？”
    “命令，所有‘炎盾’清障車，前出作業。”
    蕭炎的命令，還在有條不紊地下達。
    “將燃燒的鼠屍，向前方堆砌，構建第二道防禦線。”
    “步兵下車，以‘炎犀’為掩體，使用便攜式噴火器與炎爆手雷，清理從側翼和地縫裏鑽出來的漏網之魚。”
    車門開啟。
    穿著暗紅色“裁決者二代”外骨骼的地獄火士兵，端著武器，從戰車後方魚貫而出。
    他們沒有絲毫的慌亂，動作標準而高效。
    幾隻僥幸從火牆邊緣繞過來的巨鼠，剛一露頭，就被一道道小型的火流，精準地點燃。
    一名士兵，冷靜地將一枚炎爆手雷，扔進一個正在往外冒著老鼠的下水道口。
    【轟！】
    一聲悶響。
    炙熱的火球，從下水道口噴湧而出，將周圍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橘紅色。
    “老林。”
    第三師師長李俊，推了推眼鏡，聲音裏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
    “我收回之前的話。”
    “總司令的部隊劃分，不是沒有道理的。”
    “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
    林震天沒有回答。
    他看著那道將死亡與絕望牢牢擋在外圍的火焰防線，看著那些在火焰旁，冷靜執行著命令的地獄火士兵。
    他這位從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悍將，第一次對自己信奉了一輩子的“大炮巨艦主義”，產生了一絲動搖。
    地獄火裝甲師……
    這支部隊，不是為了在戰場上戰勝敵人而生的。
    他們，是為了將戰場本身，變成敵人的地獄。
    蕭炎看著戰術屏幕上，那片代表著鼠潮的，巨大的紅色區域，在火焰防線麵前，停滯不前，甚至在高溫下，開始出現混亂與崩潰的跡象。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