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一時間，李俊的指揮頻道裏，響起了一個冷靜到極致的聲音。
    “雄芯集團軍，戰略轟炸師，‘鯤鵬’編隊已抵達目標空域。”
    “‘審判日’計劃，授權已確認。”
    “師長林動，向各單位通報，即將開始清場作業，請注意保持安全距離。”
    李俊握著通訊器的手，微微一緊。
    他抬起頭，透過指揮車的防彈玻璃，望向那片被硝煙與“幽魂”攪得混亂不堪的天空。
    什麽都沒有。
    陳忠和他那五十幾名幸存的士兵，也聽到了這個通報。
    他們茫然地抬起頭，在天空中尋找著什麽。
    但那裏隻有盤旋的武直，還有那些黑色的，狀若蝙蝠的怪物。
    “什麽……什麽鯤鵬？”
    一個士兵喃喃自語，聲音裏帶著困惑與最後一絲希冀。
    就在這時，整個天空，暗了一下。
    仿佛有一片無形的，巨大的陰影，籠罩了整個戰場。
    下一秒。
    天空，裂開了。
    十二道龐大到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宛如黑色山脈的輪廓，從雲層之上，從光學迷彩的漣漪中，緩緩浮現。
    它們通體漆黑，線條流暢而致命，巨大的三角形機翼，遮蔽了昏暗的天光。
    它們沒有螺旋槳，沒有轟鳴的引擎聲。
    它們就像是來自異次元的幽靈，靜默地，懸停在高空，用一種神明般的姿態，俯瞰著下方那片如同蟻巢般混亂的戰場。
    陳忠的嘴巴，無聲地張開。
    他手中的步槍，從麻木的手指間滑落，【哐當】一聲砸在腳邊的地麵上，他卻毫無所覺。
    那是什麽……
    那是什麽東西……
    他身邊的所有士兵，都和他一樣，變成了泥塑的雕像。
    之前那些99A改坦克，那些武裝直升機，在這些真正的空中巨獸麵前，渺小得就像是孩童的玩具。
    地底實驗室裏。
    威廉博士看著主屏幕上，突然出現的十二個巨大的，無法識別的信號源，臉上的瘋狂，瞬間凝固。
    “不……不可能……這是什麽……”
    “鯤鵬”旗艦機，代號“天罰”的駕駛艙內。
    林動坐在指揮官的位置上，眼神平靜地掃過下方全息地圖上，那片密密麻麻的，代表著敵方單位的紅色光點。
    他身上穿著輕便的飛行服，與地麵上那些身著重甲的士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目標區域數據確認。”
    一個女性機組成員的聲音響起，同樣不帶感情。
    “‘淨炎’溫壓彈頭，解鎖。”
    “投放路徑規劃完畢。”
    林動推了一下鼻梁上並不存在的眼鏡，這是一個習慣性動作。
    “目標確認。”
    他的聲音，通過加密頻道，傳遞到另外十一架“鯤鵬”轟炸機中。
    “開始實施‘審判日’計劃，第一階段。”
    “投放。”
    命令下達。
    十二架“鯤鵬”的腹部，巨大的內置彈艙，無聲地滑開。
    一枚枚體型巨大的，塗著橘紅色警示條紋的炸彈，如同神明擲下的骰子，脫離機體，向著下方的城市廢墟，垂直墜落。
    沒有呼嘯。
    沒有尾焰。
    它們在下墜的過程中，彈體表麵的模塊不斷分解，在空中散布出一種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霧狀的氣溶膠。
    那片霧氣，迅速覆蓋了整個常沙市的郊區，覆蓋了那片黑色的屍潮。
    威廉博士的實驗室裏，大氣成分檢測儀，發出了刺耳的，瀕臨崩潰的尖叫。
    “警告！氧氣濃度急劇下降！”
    “檢測到未知高能燃料氣溶膠！濃度……爆表了！”
    威廉的瞳孔，縮成了針尖。
    他想到了一個隻存在於舊時代軍事理論中的，最恐怖的武器。
    “不……”
    他想嘶吼，想下令讓他的“作品”們撤退。
    但已經來不及了。
    高空中，“鯤鵬”投下了第二組，小型的引信炸彈。
    引信在半空中，爆開。
    不是劇烈的爆炸，而是一團團明亮的，刺眼的，高熱的火球。
    火球，點燃了空氣。
    下一秒。
    整個世界，失去了聲音。
    陳忠看到，他眼前的地平線，整個地燃燒了起來。
    一輪橘紅色的太陽，在地平線上，冉冉升起。
    那不是比喻。
    那是事實。
    緊接著，足以撕裂耳膜的，沉悶到極致的爆轟聲，才傳遞過來。
    【轟——————！！！】
    衝擊波，形成了肉眼可見的，白色的氣浪，橫掃過整個戰場。
    陳忠所在的“炎犀”步戰車，被這股力量，硬生生向後推了十幾米，沉重的車體在地麵上，劃出兩道深深的溝壑。
    他死死地抓住扶手，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被這股震動給碾碎。
    當他再次抬起頭，透過觀察窗看向外麵時。
    他看到了，真正的，人間煉獄。
    火焰。
    無窮無盡的火焰。
    整個城市郊區，都變成了一片翻滾的，溫度高達數千度的火海。
    之前那片無邊無際的，由數千萬怪物組成的黑色血潮，消失了。
    它們被瞬間氣化。
    連灰燼都沒有剩下。
    那些體型龐大，防禦力驚人的“暴君”，它們足以抵禦重炮轟擊的骨甲，在這片火海中，脆弱得如同薄紙，在高溫中扭曲，熔化，最後連同它們的身體，一起變成了最基本粒子。
    那些速度極快的“獵殺者”、“潛行者”，那些剛剛出現的，覆蓋著黑曜石般骨甲的，更強大的新型變異體。
    沒有任何區別。
    在“淨炎”麵前，眾生平等。
    地底實驗室，劇烈地搖晃著。
    無數儀器爆出火花，天花板上的金屬板，像下雨一樣砸落。
    威廉博士摔倒在地，他看著主屏幕上，那片代表著他所有心血的紅色光點，在一瞬間，被清空了百分之九十。
    一片空白。
    “啊……”
    他的喉嚨裏，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破敗的哀鳴。
    傑森，那個被林焱扔在廢墟裏，剛剛蘇醒過來的安保隊長，掙紮著抬起頭。
    他看到了那輪毀滅一切的，橘紅色的太陽。
    他看到了那片將所有“作品”都吞噬殆盡的火海。
    他臉上的恐懼，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底的，荒謬的，絕望的麻木。
    他終於明白，他麵對的，根本不是一支軍隊。
    這是一場，降臨在人間的，單方麵的，神罰。
    “第一階段打擊效果確認。”
    “地麵目標……已清理。”
    “鯤鵬”編隊內，依舊是那份冷靜到殘忍的匯報聲。
    “根據情報，有部分高價值目標，藏匿於深層地下掩體。”
    “開始執行‘審判日’計劃，第二階段。”
    林動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切換‘鎮魂’鑽地彈。”
    “鎖定敵方地下核心設施坐標。”
    “投放。”
    這一次，從彈艙中滑落的，是數枚通體漆黑，頭部經過特殊加固的，修長的炸彈。
    它們以一個近乎垂直的角度，精準地，紮進了那片還在燃燒的大地。
    沒有爆炸。
    它們就像燒紅的刀子切入黃油，輕易地穿透了數十米厚的土層，岩石，還有……混凝土工事。
    威廉博士的實驗室裏，最後的警報，響了起來。
    【警告！偵測到超音速物體，正在突破上層防禦結構！】
    【撞擊倒計時……三，二，一。】
    威廉博士抬起頭，透過龜裂的天花板，他仿佛看到了那枚，代表著終結的，死神的鐮刀。
    他笑了。
    笑得比哭還難看。
    “完美的……戰爭機器……”
    這是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
    沒有劇烈的爆炸。
    隻有一聲沉悶的，從地底最深處傳來的，微不可察的【噗】聲。
    緊接著，整個常沙市的地基，都發生了一次微小的，卻無法逆轉的塌陷。
    戰場上。
    火焰，漸漸熄滅。
    露出了被燒成一片琉璃狀的，焦黑的大地。
    什麽都沒有了。
    屍潮，怪物，敵人的裝甲車……
    一切，都消失了。
    隻有破曉集團軍的黑色防線，那幾十輛坦克，步戰車，還有那七百多名修羅士兵，依舊靜靜地矗立在原地，像是一座孤島。
    天空中的“鯤鵬”編隊，完成了它們的任務，再次啟動光學迷彩，緩緩消失在天際。
    仿佛它們從未出現過。
    林焱站在那輛報廢的指揮車上，收回了望向天空的視線。
    他轉身，走下車。
    他的聲音，在修羅特戰旅的頻道裏響起，恢複了往常的平靜。
    “打掃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