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北，京都，戰時最高指揮部。
    冰冷的雨點，瘋狂地敲打著防彈玻璃，匯聚成一道道水幕，模糊了窗外鋼鐵叢林的輪廓。
    整座城市，都籠罩在這片深秋的寒雨之中，陰沉，壓抑。
    指揮大廳內，燈火通明，卻驅不散空氣中凝重的寒意。
    巨大的全息沙盤懸浮在中央，無數代表著部隊番號的紅色與藍色光點，在其上緩緩移動，或明或暗。
    穿著筆挺軍裝的參謀人員步履匆匆，敲擊鍵盤的聲音與低沉的匯報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緊張而有序的交響。
    但所有的聲音，都刻意繞開了一道身影。
    陸蒼穹。
    華北戰區總司令。
    他如同一尊鐵鑄的雕像，矗立在沙盤之前，目光如鷹，死死地盯著那片代表著華北平原的廣袤區域。
    歲月在他的臉上刻下了風霜，兩鬢的斑白與眼角的皺紋，訴說著無數個不眠的夜晚。
    他身上那股久經沙場的鐵血氣息，幾乎要凝成實質，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沉重。
    站在他身側後方的，是他的副官，李衛。
    而在他身後更遠處的陰影裏，一個全身籠罩在灰黑色動力裝甲下的身影，靜默如山。
    幽靈。
    他就像一道不屬於這裏的影子，與周圍緊張忙碌的環境格格不入。
    那冷酷的金屬麵罩，反射著沙盤上變幻的光芒，看不出任何情緒，卻讓每一個無意中瞥見他的人，都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
    他是陸沉淵的劍，如今，卻站在了陸沉淵的父親身後。
    “司令。”
    李衛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低沉，但清晰。
    “各部隊情況已經匯總完畢。”
    陸蒼穹沒有回頭，視線依舊沒有離開沙盤。
    “說。”
    隻有一個字，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是。”
    李衛深吸一口氣，開始匯報。
    “京都防禦圈，固若金湯。”
    “第一集團軍，王鐵軍的第七裝甲師，趙國強的第十五合成師，孫明輝的第二十一步兵師，三支部隊呈品字形布防，已將京都外圍徹底要塞化。”
    沙盤上，京都周圍的三個藍色光點，明亮而穩定。
    “張家口防線，第十二合成師陳濤，第十一裝甲師張寧，第四重裝師陳嚴，已全部到位。”
    李衛的語氣微微一頓。
    “根據前線偵察報告，北方草原方向，除了植物變異外，出現了一些我們從未見過的新型變異體，速度極快，極具攻擊性。”
    “陳濤師長建議，在弄清對方底細前，暫以防禦為主。”
    陸蒼穹的眉毛微微擰起，但沒有說話，示意他繼續。
    “廊坊，趙毅的山地師仍在堅守。”
    “保定，柳智的突擊師已經完成了對周邊區域的第三次清剿，防線穩固。”
    匯報到這裏，一切都還算平穩。
    但李衛接下來的話，卻讓整個指揮大廳的空氣，瞬間又壓抑了幾分。
    “問題，出在南線。”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沙盤上，那個位於山西境內，名叫太原的城市。
    在那裏，幾個藍色的光點，正被無窮無盡的，密密麻麻的紅色光點所包圍。
    光點閃爍的頻率，極不穩定，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第三集團軍司令陳仁，率領雷超的第五裝甲師，於廣的第九機步師，孫建國的第八重裝師，已經強攻太原半月有餘。”
    “按照原定計劃，他們將從北向南，鑿穿這片屍海，與……南方的部隊，完成會師。”
    “半個月，我軍已確認消滅的喪屍數量，超過三百萬。”
    這個數字，讓一些年輕的參謀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三百萬。
    那是一座城市曾經的人口。
    “但是，太原城內的喪屍，仿佛無窮無盡。”
    “高階變異體數量不多，可光是這片屍潮，就足以耗盡一切。”
    “陳仁司令的部隊，彈藥消耗已經超過了預估的三倍，食物也開始出現缺口。”
    “部隊已經出現大量非戰鬥減員，戰士們的體力與精神，都已逼近極限。”
    “目前，他們被迫在太原外圍構建了臨時防線，攻勢已經完全停滯。”
    李衛的匯報結束了。
    整個大廳，落針可聞。
    隻剩下窗外嘩啦啦的雨聲，像是為那些困守在太原的將士們奏響的悲歌。
    三百萬的戰果，足以讓任何一支部隊感到驕傲。
    但在這場看不到盡頭的戰爭裏，這個數字，卻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繼續打下去，就是用人命去填。
    撤回來，則意味著整個華北戰區長達數月的戰略規劃，徹底宣告失敗。
    更意味著，那數萬將士的浴血奮戰，都成了泡影。
    陸蒼穹的拳頭，在無人察覺間，緩緩握緊。
    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寬闊的後背，此刻卻仿佛扛著一座沉重的大山。
    作為司令，他不能意氣用事。
    理智告訴他，必須下令撤退，保存有生力量。
    可是……陳仁那個強驢，還有那些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他們能接受嗎？
    陸蒼穹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的腦海裏，浮現出第三集團軍司令陳仁那張寫滿了倔強的臉。
    “老陸，你就瞧好吧！”
    “我陳仁，就是用牙啃，也得給您把太原啃下來！”
    “等著我們和你兒子會師的好消息！”
    出征前的豪言壯語，猶在耳邊。
    可現實，卻是一盆冰冷的雨水，澆得人渾身發寒。
    “傳我命令……”
    陸蒼穹的聲音，沙啞而幹澀。
    他艱難地開口，準備下達那個他最不想下的命令。
    然而，就在此時。
    “報告！”
    一個尖銳的聲音，猛地劃破了凝重的氣氛。
    一名通訊參謀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臉上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狂喜。
    “接到最高加密通訊！”
    “來自……華南戰區總司令部！”
    華南！
    這個詞，像是一道閃電，劈進了每個人的心裏。
    整個指揮大廳，所有人的動作，都在這一刻停滯了。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那名通訊參謀。
    陸蒼穹猛地睜開雙眼，精光爆射。
    “念！”
    “是！”
    通訊參謀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他清了清嗓子，用盡全身力氣喊道。
    “訊息四個字！”
    “……”
    “援軍將至。”
    短短四個字。
    沒有抬頭，沒有落款。
    卻帶著一股仿佛能撕開這漫天陰雲的，無與倫比的霸道與自信。
    整個指揮大廳，先是死一般的寂靜。
    隨即，爆發出了一陣壓抑不住的，低低的歡呼與騷動。
    南方的支援！
    是陸沉淵總司令！
    他沒有忘記我們！
    陸蒼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張如岩石般堅毅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但他那緊握的拳頭，卻在不知不覺間，緩緩鬆開。
    他緩緩地，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那口氣，仿佛帶走了他心中所有的沉重與疲憊。
    很好。
    不愧是我的兒子。
    站在陰影中的幽靈，那覆蓋著麵罩的頭部，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雖然無人看見，但那冷酷的金屬之下，仿佛也有一絲波瀾。
    陸蒼穹重新轉過身，麵向那片巨大的沙盤。
    他眼中的太原，不再是一片死地。
    而是一塊，即將被點燃的，幹柴。
    他的聲音，重新恢複了往日的沉穩與洪亮，響徹整個大廳。
    “命令，陳仁。”
    “第三集團軍，全體都有！”
    “以現有陣地為依托，原地駐守，等待援軍！”
    “告訴他們……”
    陸蒼穹頓了頓，嘴角，勾起了一抹久違的，帶著絕對自信的弧度。
    “援軍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