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滾燙的肉粥，似乎也暖透了這群老兵冰冷許久的骨頭。
    陳仁一屁股坐在彈藥箱上，把鋼盔摘下來當扇子扇風，滿麵紅光。
    “都聽到了吧。”
    “這小陸司令，不光是仗打得漂亮，這心腸，也是熱的。”
    “等咱們把這身破爛換了，跟著他幹，指定錯不了！”
    魏剛湊了過來，蒲扇般的大手搓著，臉上滿是急不可耐。
    “老陳，你那門路到底靠不靠譜？”
    “咱們可都指望你了！這要是能見上一麵，我豁出去這張老臉，也得給他敬個禮，然後就地躺下，不給一個旅的‘炎犀’，我就不起來！”
    這番話引得周圍的將軍們一陣哄笑，連日來的疲憊與壓抑都消散了不少。
    楚天行看著這群恢複了悍勇本色的老夥計，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走到女兒身邊，輕聲問道。
    “雲舒，你怎麽看這位陸司令？”
    楚雲舒正低頭看著自己的戰術平板，上麵是她連夜整理出的，關於破曉集團軍所有公開戰例的分析報告。
    聽到父親的問話，她抬起頭，那雙總是清冷的眸子裏，此刻卻閃爍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光。
    “潛龍在淵。”
    她隻說了四個字。
    這四個字，卻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有分量。
    楚天行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是啊，潛龍在淵，一飛衝天。”
    “若不是這場末世，這樣的人物，恐怕我們一輩子也無緣得見。”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而冷靜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諸位將軍。”
    眾人回頭，隻見聶雲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裏。
    他穿著一身嶄新的將官常服，肩章在晨光下熠采熠熠，身姿筆挺如鬆，與周圍這些剛從戰場上下來，滿身硝煙與塵土的老將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聶司令。”
    楚天行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尊敬。
    陳仁也連忙站起身，收起了那副無賴相，嘿嘿一笑。
    “聶司令，有何指示？”
    聶雲的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平靜地傳達著命令。
    “奉總司令命令，邀請華中戰區第十五集團軍，華北戰區第三集團軍，所有師級以上指揮官，於今晚八點整，參加線上軍事會議。”
    “線上會議？”
    魏剛一愣，脫口而出。
    “為什麽不當麵開？咱們這麽多人，去一趟江城，當麵跟總司令匯報，也顯得有誠意啊！”
    陳仁也在一旁幫腔。
    “是啊是啊，我這還準備了點土特產，想去拜訪一下大侄……呃，總司令呢！”
    聶雲的眼神掃過他們，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總司令說，時間不等人。”
    “西安城外的千萬屍潮隻是一個開始，在華夏這片土地上，還有更多的城市，更多的同胞，在黑暗中等待著我們。”
    “我們每在這裏耽擱一分鍾，討論一些可以通過通訊解決的問題，都是對那些正在受苦的人，一種不負責任。”
    這番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口上。
    剛剛還喧鬧的氣氛，瞬間安靜了下來。
    魏剛那張粗獷的臉，漲得通紅，想反駁，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陳仁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是啊。
    他們在這裏想著怎麽去拉關係，要裝備。
    而那位年輕的總司令，想的卻是整個華夏，是那些還在水深火熱中的，千千萬萬的同胞。
    格局，高下立判。
    楚天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那口氣中，帶著釋然，也帶著一絲愧疚。
    “我們明白了。”
    “請轉告陸總司令，第十五集團軍，全體指揮官，準時與會。”
    “第三集團軍，也是！”
    陳仁立刻補充道。
    聶雲點了點頭。
    “另外，此次會議，將連線華北軍區京都總部，保定、廊坊、張家口等所有前線基地。”
    “總司令希望，這是一次統一思想，明確後續戰略方向的，全戰區會議。”
    這個消息，如同一顆炸雷，再次讓眾人陷入了呆滯。
    連線……整個華北戰區？
    他們原本以為，這隻是對西安戰役的一次複盤與嘉獎。
    現在看來，那位年輕的總司令，他的棋盤，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大得多。
    ……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京都。
    華北軍區總指揮部。
    這裏的氣氛，遠比西安壓抑。厚重的混凝土牆壁隔絕了外界的一切，指揮部內，隻有儀器運轉的低鳴聲。
    彥勝軍快步走進陸蒼穹的辦公室，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報告總司令！”
    “江城方麵發來最高級別通訊請求，陸沉淵總司令，將於今晚八點，召開全戰區高級別軍事會議，要求華北軍區所有師級以上將領，全部與會。”
    辦公桌後，正在擦拭佩槍的陸蒼穹，動作微微一頓。
    他抬起頭，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全戰區會議？”
    “是的。”
    彥勝軍回答道。
    “他親自主持？”
    “是。”
    陸蒼穹沉默了。
    他放下手中的槍，靠在寬大的椅背上，目光投向牆上那副巨大的華夏地圖。
    地圖上，代表著淪陷區的紅色，依舊觸目驚心。
    但現在，在南方，一大片區域已經被染上了代表著希望的藍色，並且，那片藍色正在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向著北方蔓延。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
    “這個臭小子……”
    “翅膀是真的硬了。”
    “都學會給他老子下命令了。”
    他嘴上這麽說，但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裏，卻分明流露出一抹藏不住的，欣慰與驕傲。
    “也好。”
    陸蒼穹重新坐直了身體，那股屬於華北戰區定海神針的氣勢，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我也想看看，我陸蒼穹的兒子，到底長成了什麽樣子。”
    “通知下去，所有人，準時參加。”
    “是！”
    彥勝軍轉身離去。
    辦公室裏，隻剩下陸蒼穹一人。
    他看著地圖上“西安”那兩個字，仿佛能看到那片被火焰與鋼鐵犁過的焦土。
    他伸出手，輕輕地，在那片區域上，撫摸了一下。
    ……
    江城，中央指揮塔，頂層會議室。
    時間，七點五十九分。
    巨大的環形會議桌中央，一幅龐大的，實時動態的全息星圖緩緩旋轉，上麵清晰地標注著華夏每一個已知幸存者據點與怪物巢穴。
    陸沉淵安靜地坐在首位。
    他的左手邊，蘇明月一身筆挺的參謀長製服，正將一份份加密文件，同步到每一個與會終端。她的側臉，在數據流的光芒映照下，冷靜而專注。
    他的右手邊，角落的陰影裏，一身漆黑“守望者”動力裝甲的灰燼，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與黑暗融為一體，隻有那冰冷的目鏡，偶爾閃過一絲紅光。
    當時鍾的數字，精準地跳到【20:00:00】時。
    會議桌上，一道道虛擬光屏，接連亮起。
    楚天行、陳仁、魏剛……
    陸蒼穹、王鐵軍、趙國強……
    聶雲、李闖、淩霄……
    一個個在舊時代軍中如雷貫耳的名字，一張張寫滿了堅毅與滄桑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當他們看到彼此，尤其是當北方和南方的將領們，通過這種方式“齊聚一堂”時，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無法掩飾的震撼。
    整個會議室，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視線，最終都匯聚到了那個坐在主位上的，年輕得有些過分的總司令身上。
    陸沉淵的視線，平靜地掃過每一張麵孔，最後，在自己父親那張熟悉的臉上，停留了半秒。
    他沒有多餘的寒暄，沒有慷慨激昂的開場白。
    他隻是輕輕敲了敲桌麵，聲音清晰地傳遍了所有終端。
    “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