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風雪沒有停歇的跡象。
    數十台黑色的【幽魂】突擊車，無聲地從不同的方向駛來，在風雪中拉出一道道模糊的殘影。
    它們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迅速在臨時指揮車周圍匯聚，組成一個沉默而致命的防禦圈。
    車門開啟，更多的黑色身影走入風雪，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沒有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響，仿佛每一個人都是同一個意誌的延伸。
    第一特遣隊的第二、第三、第四小隊，全部抵達。
    周正的喉嚨有些發幹，他看著窗外那片越來越龐大的黑色軍陣，一股涼意順著脊椎向上攀爬。
    就在這時，另一支規模同樣龐大的車隊，從南方的丘陵地帶疾馳而來。
    為首的【幽魂】突擊車停在了灰燼的指揮車旁。
    車門滑開，一道同樣身穿【守望者Ⅱ型】動力裝甲的身影走了下來。
    她的裝甲線條相比灰燼等人，要顯得更加纖細流暢一些，但那股冰冷的氣息，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夜鶯。
    她率領的第二特遣隊，四個小隊，也到了。
    八支戰術小隊，數千名黑色守望士兵，第一次在這片昆侖山脈的外圍，完成了集結。
    他們就像一片突然出現在雪原上的，沉默的黑色森林。
    周正的嘴唇微微顫抖。
    他身邊的幾名偵察營士兵，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眼前這股力量，已經超出了他們能夠理解的範疇。
    “準備。”
    灰燼冰冷的合成音，在所有黑色守望士兵的內部頻道響起。
    命令下達。
    數千名士兵，同時轉身，走向自己的【幽魂】突擊車。
    他們打開了車體側麵的隱藏式格納庫。
    周正看到，裏麵整齊地碼放著一排排充滿了猙獰金屬質感的模塊化構件。
    有加厚了數倍的，帶著反應式裝甲塊的肩部組件。
    有結構複雜，如同節肢動物腿骨般的腿部外掛式穩定器。
    還有一個個體積碩大的，背後延伸出數根粗大能量傳導管的，背負式高功率能量包。
    士兵們將這些模塊一件件取出。
    哢！
    一名士兵將厚重的肩甲，對準了自己動力甲的肩部接口。
    模塊自動吸附，內部的機械結構發出一聲清脆的鎖死聲，嚴絲合縫地與原有的裝甲融為一體。
    嗤——
    能量管線自動接駁，暗紅色的能量流在裝甲表麵的紋路中一閃而過。
    哢！哢！嗤！
    此起彼伏的機械咬合聲，在風雪中連成一片。
    周正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原本體型流暢的【守望者Ⅱ型】動力裝甲，在短短不到兩分鍾的時間內，完成了一次恐怖的進化。
    他們的身形變得更加魁梧，充滿了厚重的壓迫感，每一個人的輪廓，都從敏捷的獵手，變成了移動的鋼鐵堡壘。
    “你們……”
    周正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推開車門，衝進了風雪裏，衝到灰燼麵前。
    “你們要幹什麽！”
    他因為激動，聲音都變了調。
    “你們這是要去強攻那三座要塞？這不可能！這是去送死！”
    “你們這點人……”
    他的話，卡在了喉嚨裏。
    因為他看到，灰燼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任由雪花落在那顆猙獰的黑色頭盔上。
    周圍數千名剛剛完成武裝升級的黑色守望士兵，沒有一個人看他。
    他們隻是在沉默地檢查著自己的武器，校對著自己的裝備。
    那是一種徹底的無視。
    仿佛周正的嘶吼，隻是風雪中無關緊要的雜音。
    “我們需要這裏熱鬧一點。”
    灰燼終於開口，他的合成音沒有任何起伏。
    “要足夠熱鬧，才能把所有躲在洞裏的老鼠都吸引出來。”
    “這樣，才方便一網打盡。”
    “一網打盡？”
    周正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他慘笑起來。
    “拿什麽打？把他們都吸引過來？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嗎！那意味著超過十萬的敵軍，三個武裝到牙齒的要塞群！”
    “就算你們的主力部隊到了，麵對這樣一支龜縮在要塞裏的龐大軍團，也啃不下來！隻會把這裏變成一個巨大的絞肉機！”
    “我們相信總司令。”
    一直沉默的利刃，走到了周正的身邊。
    他那顆同樣猙獰的頭盔，轉向周正，猩紅的電子眼，仿佛能穿透人心。
    “我們也相信，在我們身後，那柄從北方砸下的鐵錘，與那把從南方刺來的利刃。”
    周正愣住了。
    北方鐵錘，南方利刃。
    他明白利刃說的是什麽。
    是後方兩支正在穿越屍海的主力！
    利刃的語氣，依舊冰冷，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近乎狂熱的信念。
    “就像他們也同樣相信我們一樣。”
    “我們是尖刀，負責撕開傷口，讓膿血流出來。”
    “而他們，負責切掉整塊腐肉。”
    周正徹底呆住了。
    他感覺自己過去幾十年建立起來的，關於戰爭的一切邏輯，關於協同與配合的認知，在這一刻，被這簡單而又狂妄的幾句話，碾得粉碎。
    這根本不是協同作戰。
    這是一種基於絕對信任的，瘋狂的豪賭。
    每一支部隊都在用自己的生命為另一支部隊創造機會。
    “命令。”
    灰燼不再理會呆滯的周正，他的聲音，傳遍整個戰場。
    “第一特遣隊，正麵突擊，目標，敵‘夢魘’要塞。”
    “我們要用最大的聲音，告訴他們，我們來了。”
    “夜鶯。”
    灰燼的頭盔，轉向了那道黑色的纖細身影。
    “第二特遣隊，兩翼穿插。”
    “敵人的防空陣地，炮兵陣地，所有能對天上造成威脅的東西，我不想在三十分鍾後，還能看到它們運作。”
    夜鶯的頭盔，極輕微地點了一下。
    “收到。”
    灰燼緩緩抬起頭，那猩紅的電子眼，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雲層，看向了那片更高，更遠，空無一物的蒼穹。
    聞仲的天穹打擊師，正在那裏等著。
    等著夜鶯為他們掃清舞台。
    灰燼收回視線，最後一道命令，冰冷刺骨。
    “此次作戰，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
    “格殺勿論。”
    整個黑色軍陣，沒有任何回應。
    沉默，就是他們最堅決的回答。
    灰燼轉過身，黑色的披風在風雪中揚起。
    “出發。”
    他頓了一下，補充了最後一句話。
    “都活著回來。”
    說完，他大步走向自己的指揮車。
    數千名黑色守望士兵，如同退潮的海水，無聲地登上了自己的戰車。
    引擎的轟鳴聲，第一次在這片死寂的雪原上，匯聚成一股撼天動地的洪流。
    周正和他的幾個弟兄，被利刃帶到了附近一處隱蔽的山洞裏。
    他站在洞口，看著那片黑色的鋼鐵洪流，分成了三股，義無反顧地衝進了茫茫的風雪之中，衝向了那片代表著死亡的要塞群。
    這群黑色的魔鬼，仿佛不是去送死。
    他們是去為敵人，舉辦一場最盛大也最喧囂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