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落時，望舒倚在廣寒宮雕花窗前，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窗欞上凝結的霜花。窗外月桂樹的影子被夜風吹得細碎，沙沙聲裏夾雜著極輕的腳步聲，她轉身時，正見青梧端著鎏金托盤立在門檻處，盤上玉盞中盛著的百花露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光暈。
    "娘娘，這是新采的露水。"青梧聲音微顫，托盤邊沿的銀鈴隨動作輕響，"方才瑤池那邊傳來消息，說天後娘娘邀您明日辰時共賞鮫人舞。"
    望舒垂眸望著玉盞中蕩漾的漣漪，倒映出她眉間若隱若現的冰痕。自從沫欹嫁入天宮，類似的邀約已有七次，每回都是精心設計的刁難。指尖凝出薄霜，將杯口凝成冰花，她忽然輕笑出聲："去回了吧，就說本宮明日要閉關。"
    話音未落，廣寒宮外突然傳來金鈴炸響，琉璃瓦上簌簌落雪。望舒抬眼望去，隻見一抹緋色身影踏著月光而來，鎏金鸞鳳紋的裙擺掃過玉階，在身後拖出長長的暗紋。沫欹倚著雕花門楣，腕間九鳳銜珠鐲撞出清脆聲響："姐姐這是在躲我？"
    青梧下意識擋在主子身前，卻被望舒抬手攔住。月光落在沫欹眉間的赤色花鈿上，將她眼底的興味照得格外清晰。這位魔族公主今日穿了件緋色鮫綃紗衣，領口繡著火焰狀的暗紋，腰間懸著的玉牌卻赫然是天帝林澤君的隨身之物。
    "天後大駕光臨，"望舒緩步上前，廣袖拂過之處，地上結出細密冰紋，"不知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沫欹指尖劃過冰涼的門框，突然湊近，身上濃鬱的曼珠沙華香裹著魔界特有的腥甜氣息撲麵而來："姐姐可知，今日澤君同我說，這三界中唯有我與他才是天生一對。"她抬手撫上望舒的臉，指甲上的丹蔻幾乎要戳進皮膚，"倒是姐姐，守著這冷冰冰的廣寒宮，可還習慣？"
    望舒眸光驟冷，周身寒氣暴漲。青梧驚呼一聲，隻見沫欹身後的月桂樹瞬間覆滿冰晶，花瓣凍結在半空中。沫欹卻似渾然不覺，反手將腰間玉牌取下，在月光下晃出刺目光芒："姐姐看，這是澤君親手給我的。他說，這玉牌能號令半數天兵。"
    廣寒宮內溫度驟降，連青梧鬢邊的珠花都結了冰。望舒望著那枚玉牌，突然想起百年前林澤君將另一枚相同的玉牌交給她時，眼中的溫柔與鄭重。那時三界動蕩，他握著她的手說"此牌可保你無虞"，溫熱的掌心溫度仿佛還停留在記憶裏。指尖的霜花突然碎裂，她後退半步，聲音如同臘月寒冰："天後若隻是來炫耀，還請回吧。"
    沫欹忽然輕笑出聲，笑聲裏帶著魔族特有的尖銳："姐姐何必裝清高？"她猛然將玉牌拋向空中，隻見玉牌周身泛起血色光芒，廣寒宮的結界竟開始泛起漣漪，"澤君早就厭棄你了，這廣寒宮，很快就是我的！"
    話音未落，望舒周身騰起萬丈冰芒。冰晶自地麵蔓延，將沫欹的裙擺凍結在原地。她抬手召出冰魄劍，劍尖直指沫欹眉心："滾出廣寒宮！"
    刹那間，天地間風雪大作。沫欹眼中閃過一絲懼意，隨即被瘋狂取代。她抬手結印，身後突然浮現出巨大的魔影。廣寒宮的結界在魔氣衝擊下搖搖欲墜，青梧踉蹌著扶住門框，臉色煞白："娘娘！結界撐不住了！"
    望舒手腕翻轉，冰魄劍劃出凜冽弧光。劍刃與魔氣相撞的瞬間，整個廣寒宮劇烈震顫。她望著沫欹扭曲的麵容，突然想起初見林澤君時，他也是這樣站在漫天風雪中，將她從寒潭中救出。那時的他眼中沒有算計，隻有純粹的溫柔。而如今，他贈予他人的玉牌正在摧毀她最後的防線。
    "夠了！"一道清冷男聲劃破夜空。林澤君踏著祥雲而來，玄色長袍獵獵作響。他抬手一揮，魔氣與冰芒同時消散。沫欹立刻換上委屈神情，撲進他懷中："澤君，姐姐她要殺我！"
    望舒握緊冰魄劍，看著林澤君攬住沫欹的腰，隻覺心底泛起陣陣寒意。月光落在三人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林澤君看向她的眼神依舊平靜，卻再無昔日溫度："望舒，莫要胡鬧。"
    "胡鬧？"望舒突然笑出聲，笑聲在寂靜的廣寒宮回蕩，驚起簷下沉睡的寒鴉。她緩緩收起冰魄劍，對著林澤君福了福身，聲音平靜得可怕："是，臣妾知錯了。"轉身時，她瞥見沫欹藏在林澤君身後的得意眼神，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直直刺入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青梧小跑著跟上來，望著主子單薄的背影，眼眶發酸："娘娘......"
    望舒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冰晶，看著它在掌心融化："青梧，去準備些烈酒。今夜，本宮想醉。"她走向宮闕深處，廣寒宮的霜花簌簌墜落，落在發間轉瞬化作水珠。遠處瑤池方向傳來隱約的絲竹聲，像是在為這場鬧劇伴奏。月光漸暗，望舒倚在窗邊，望著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倒映出破碎的月光，突然輕笑出聲。原來這三界最大的笑話，竟是她以為能與天地同壽的真心。那枚承載著往昔諾言的玉牌，終究成了紮在心頭最鋒利的刺，而她守護千年的情分，也在這場聯姻的暗潮中，碎成了滿地無法拚湊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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