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露冷香殘棲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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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寒宮新生的月桂樹在晨露中舒展葉片時,棲梧宮的曼珠沙華正開得妖異。望舒立在瑤池九曲橋的雕花欄邊,廣袖拂過欄杆時,昨夜沾染的人間煙火氣尚未散盡,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甜膩魔香衝得七零八落——那香氣中裹挾著硫磺與血腥氣,正是沫欹慣用的魔界熏香。
"姐姐倒是有閑情逸致,在這兒賞桂露。"緋色身影從霧靄中旋出,沫欹指尖把玩著鎏金玉牌,九鳳銜珠冠上的珍珠滴著水,像是剛從血池中撈起。她腕間的血玉鐲撞在欄杆上,發出刺耳的聲響,驚得池中遊魚紛紛沉入水底,魚尾掃過的地方,竟泛起一圈圈黑色漣漪。
望舒沒有回頭,目光落在水麵倒映的棲梧宮飛簷上。那裏的琉璃瓦本該是明黃色,此刻卻被魔火熏得發黑,簷角懸掛的風鈴不再是清脆的玉質,而是用魔族嬰兒的指骨串成,風一吹過,便發出如泣如訴的嗚咽。"天後昨夜在人間燃了八千盞燈,"她淡淡開口,指尖劃過欄杆上的冰棱,那冰棱突然滲出桂露,滴入池中蕩開漣漪,"倒是辛苦了陛下,要耗損百年靈力為你壓製魔火。"
沫欹臉上的笑容一僵,鎏金玉牌在掌心被捏得咯咯作響。玉牌上"此情不渝"的刻痕裏滲著血絲,正是林澤君昨夜渡給她的心頭血。"姐姐說笑了,"她很快換上嬌俏的模樣,湊近望舒時,發間的血蓮簪擦過望舒的素白玉簪,"澤君說,為我做什麽都值得——不像某些人,守著廣寒宮的破銅爛鐵,還以為是稀世珍寶。"
話音未落,池麵突然爆起一串氣泡。望舒低頭,見無數桂露星子從水底湧出,在水麵拚出人間百姓祈福的字樣:"願月神安康祈蒼生太平"。而在這些字樣下方,赫然有一行極小的字,是賣燈小姑娘的筆跡:"月神姐姐,糖葫蘆甜嗎?"桂露星子映著晨光,將這些字照得透亮,竟讓沫欹身上的魔香都淡了幾分。
"姐姐倒是深得民心。"沫欹的聲音陡然變冷,指尖魔氣翻湧,瞬間將水麵的字跡腐蝕殆盡,"可惜啊,民心這東西最是廉價,哪有陛下的心頭血來得實在?"她揚起手,血玉鐲在陽光下折射出妖異的紅光,"姐姐可知道,澤君昨夜為我渡血時,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他說..."
"夠了。"望舒突然轉身,廣袖掃過水麵時,一道冰牆驟然升起,將沫欹的話語隔絕在外。冰牆表麵流轉著月神的靈力,清晰映出沫欹身後棲梧宮的景象——殿內的金磚被魔火烤得龜裂,牆上掛著的林澤君畫像被劃得麵目全非,唯有畫像袖口那半寸月白裏子,還殘留著望舒百年前的針腳。
"天後還是多關心些陛下的龍體吧。"望舒的聲音透過冰牆傳來,帶著桂露的清冽,"血蓮祭的反噬雖被陛下強行壓下,可他渡給你的心頭血,早已傷了根基。"她想起昨夜在人間看見的林澤君,龍紋法袍下的身形明顯單薄了些,抬手時竟有不易察覺的顫抖。
沫欹臉色驟變,猛地揮手擊碎冰牆。碎冰濺落在地,竟化作無數黑蝶,撲向望舒的發間。望舒抬手輕拂,黑蝶在觸到她袖中滲出的桂露時,瞬間化為齏粉,露出裏麵裹著的血色鱗片——那是魔族用來追蹤靈力的蠱蟲。"姐姐果然還是這麽不識抬舉。"沫欹冷笑,指尖掐訣,棲梧宮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獸吼。
望舒抬眸,見一頭渾身燃燒著魔火的巨狼衝破雲層,狼眼竟是林澤君的瞳孔顏色。巨狼張口一吸,瑤池的水便被吸走三成,露出的池底布滿黑色紋路,正是血蓮祭殘留的魔陣。"這是澤君用心頭血為我煉化的魔寵,"沫欹撫摸著狼首,語氣帶著炫耀,"姐姐說,若是它吞了廣寒宮的月桂樹,能不能治好澤君的傷呢?"
巨狼聞言發出一聲咆哮,魔火順著瑤池水脈蔓延,瞬間點燃了廣寒宮方向的雲霧。望舒身後的月桂樹突然劇烈震顫,葉片上的桂露盡數飛離,在她周身凝成一道月白色的屏障。屏障表麵浮現出無數符文,正是當年林澤君為她布下的護宮陣法,此刻被魔火一激,竟發出嗡嗡的鳴響。
"天後可知,廣寒宮的月桂樹,是用陛下千年靈力澆灌的。"望舒的聲音透過屏障傳來,她抬手撫上樹幹,月桂樹突然爆發出柔和的光芒,將所有魔火都擋在屏障之外,"你若傷了它,陛下百年修為便會付諸東流——莫非,天後想讓天帝成為三界笑柄?"
沫欹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掐訣的手頓在半空。巨狼不耐煩地低吼著,魔火在它爪下越燒越旺,竟將瑤池的玉石欄杆都烤出了裂紋。就在此時,天宮深處傳來鍾鳴,林澤君的身影出現在雲端,他的龍紋法袍被晨風吹起,露出的內襯已不是月白色,而是徹底的金色,仿佛連最後一絲舊痕都被抹去。
"沫欹,不得無禮。"林澤君的聲音帶著疲憊,卻依舊威嚴。他落在瑤池邊時,巨狼立刻收斂魔火,溫順地伏在他腳邊,隻是狼眼中的血色並未褪去。沫欹見狀立刻撲進他懷裏,九鳳銜珠冠上的珍珠蹭著他的胸口,那裏正是渡血時留下的傷疤。"澤君,姐姐她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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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看著相擁的兩人,廣袖中的靈力突然一陣紊亂。月桂樹屏障上的符文明滅不定,竟在屏障外映出千年前的畫麵——那時林澤君也是這樣站在瑤池邊,為她擋下魔族的暗箭,龍紋法袍被血浸透,卻笑著說:"望舒別怕,有我在。"而如今,他擋在沫欹身前,袖口的金色滾邊刺得她眼睛生疼。
"望舒,"林澤君轉頭看她,目光複雜,"今日魔族使者要來天宮,你...不必出席了。"他的話語很輕,卻像一把冰錐,刺破了望舒心中最後一絲僥幸。她想起昨夜在人間,那個背著藥簍的漢子對女兒說"爹爹保護你"時的堅定眼神,再看看眼前的林澤君,突然覺得無比陌生。
"陛下放心,廣寒宮的霜,凍不壞魔族的琉璃盞。"望舒微微行禮,轉身走向廣寒宮。月桂樹屏障在她身後緩緩消散,飄落的桂露星子卻沒有回到樹上,而是追著她的廣袖,在青磚上開出細碎的花。沫欹看著她的背影,嘴角勾起得意的笑,抬手示意巨狼跟上,卻沒注意到林澤君望著望舒的眼神裏,除了疲憊,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
回到廣寒宮時,青梧正捧著一碗桂露羹等在殿內。羹湯表麵浮著幾顆元宵夜剩下的桂花糖,在燭火下閃著微光。"娘娘,人間傳來消息,"青梧的聲音帶著擔憂,將一張素絹遞給她,"那個酷似一落姑娘的女子,今日在城南醫館施藥時,被魔族暗衛刺傷了。"
望舒接過素絹,上麵用金粉寫著一行血字:"魔焰欲焚人間暖,月神當護舊時盟。"字跡依舊是一落的風格,卻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她捏著素絹,指節泛白,想起石橋上月桂苗旁相擁的母子,想起賣燈小姑娘純真的笑臉,這些人間的溫暖,此刻正被魔族的利爪威脅著。
"青梧,取我的霜華劍。"望舒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決絕。青梧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連忙從劍匣中取出那柄用廣寒宮千年玄冰鑄成的劍。劍出鞘時,殿內的燭火瞬間熄滅,唯有霜華劍上流轉的寒光,映著望舒眼中翻湧的冰霧。這把劍,她已百餘年未曾動用,上一次出鞘,還是為了保護人間的蒼生。
就在此時,殿外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望舒提劍衝出,見一隻渾身燃著魔火的烏鴉撞在廣寒宮的宮門上,鴉爪裏緊緊攥著半塊血玉——正是沫欹腕間那隻血玉鐲的碎片。烏鴉落地即化為灰燼,隻留下血玉碎片上刻著的魔紋,在月光下扭曲成嘲笑的模樣。
"娘娘,這是魔族的挑釁。"青梧臉色蒼白,撿起血玉碎片,卻被上麵的魔火燙得縮回手。望舒看著那碎片,想起林澤君為沫欹戴上血玉鐲時的場景,想起他袖口消失的月白裏子,心中某個一直隱忍的角落突然徹底崩塌。她舉起霜華劍,劍尖指向棲梧宮的方向,玄冰劍身突然爆發出刺目寒光。
"青梧,你說人間的百姓,"望舒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堅定,"他們在元宵夜為我點的燈,是因為相信月神能護佑他們,對嗎?"青梧點點頭,看著娘娘眼中從未有過的決絕,突然明白,廣寒宮的霜雪,終將迎來融化的時刻。
棲梧宮方向,沫欹正把玩著林澤君新送的鎏金步搖,突然感覺腕間一涼,血玉鐲竟碎成了兩半。她驚怒交加,猛地看向廣寒宮的方向,隻見一道月白色的劍光刺破雲層,直逼棲梧宮而來,劍光中裹挾著的不是殺意,而是百年積累的寒霜與對人間的守護之意。
"澤君!你看她!"沫欹尖叫著撲進林澤君懷裏,卻沒注意到林澤君看著那道劍光時,眼中閃過的不是怒意,而是如釋重負的疲憊。他抬手揮出一道金光,看似是在阻攔劍光,實則將金光打在劍光的側麵,讓它偏離了致命的方向,隻斬斷了棲梧宮飛簷上懸掛的指骨風鈴。
清脆的嗚咽聲戛然而止,斷落的風鈴墜地,露出裏麵裹著的人族牙齒。望舒收劍而立,看著棲梧宮暴露的罪惡,再想起人間醫館裏受傷的女子,心中的寒霜終於化作決心。她望向人間的方向,那裏炊煙嫋嫋,正是百姓準備午飯的時刻,那些溫暖的人間煙火,不該被魔族的野心所吞噬。
"青梧,"望舒轉身走進廣寒宮,霜華劍在她身後留下一道冰痕,"替我備下桂露,明日人間春耕,我要去撒下護佑的祝福。"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青梧看著她的背影,發現娘娘發間的素白玉簪上,不知何時竟開出了一朵極小的月桂花,那是用人間的溫暖與廣寒宮的寒霜共同凝成的希望之花。
瑤池的水脈在此時突然變得清澈,桂露星子順著水脈流向人間,滋潤著剛要播種的土地。望舒站在窗前,望著人間升起的嫋嫋炊煙,想起賣燈小姑娘說的"吃了甜的,心裏就不會苦了"。她抬手撫上頸間的傷痕,那傷痕在桂露的滋養下,竟泛起極淡的粉色,像極了人間初生的桃花,預示著某個沉睡已久的春天,即將在廣寒宮的寒霜下悄然蘇醒。
棲梧宮的曼珠沙華在今夜凋零了大半,魔香中混雜著桂露的清冽。沫欹看著滿地殘花,再看看林澤君袖口若隱若現的金色滾邊,突然第一次感到了不安。而遠在廣寒宮的望舒,正將霜華劍插入桂樹下的土壤,劍身沒入的地方,竟長出一圈細密的根須,將廣寒宮與人間的土地,緊緊連接在了一起。她知道,從今夜起,她不再隻是廣寒宮的月神,更是人間煙火的守護者,這一次,她要守護的,是那些她曾以為可望而不可及的溫暖。
[寶寶們糖葫蘆甜嗎!沫欹說民心是最廉價的,可她卻不知得民心者得天下。月神娘娘清輝如霜,月神娘娘素手凝香,月神娘娘慈心渡蒼,月神娘娘……淚染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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