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寒宮的月桂樹在夜風中簌簌作響，銀白花瓣順著琉璃瓦簷滑落，卻在觸及地麵時被天帝周身流轉的星輝震成齏粉。林澤君望著望舒鬥篷上未化的霜花，袖中緊握的天帝印璽泛起刺目光芒，將宮室內的氣氛壓得愈發凝重。
    "你倒是有一副悲天憫人的情懷，"林澤君突然轉身，玄色長袍掃過青玉地磚，"可你想過沒有，你是仙，不是凡人的救世主！"他話音未落，殿外的月亮驟然蒙上一層血色薄紗，連簷角懸掛的冰綃燈籠都在震顫。
    望舒指尖撫過霜華劍鞘的紅繩，那抹豔色在星輝下顯得格外刺目。她抬眸時，月桂花紋在額間亮起微光："若說仙隻能冷眼旁觀，那神農嚐百草、女媧補天時，可曾自詡超然？"玄冰靈力順著她的裙擺漫開，在地麵凝結出蜿蜒的天河圖紋，"仙非頑石，見眾生疾苦而躬身提燈，不過是拾起一粒麥種的凡人——春雨潤土不問鐮刀歸屬，醫者救人何需血脈相連？你以"僭越"判我越界，卻不知悲憫本是心燈，照見這東海婆娑樹三千年開花結果，渡人時亦渡己。與其困守"仙凡"虛名裁定黑暗該由誰摸索，我寧願錯在捧起塵埃裏的星火，縱是微光，也勝冷眼萬千。"
    林澤君猛地攥緊腰間玉佩，玉墜上雕刻的九重天紋在靈力衝擊下出現細微裂痕："你可知此次插手，險些釀成仙魔大戰？沫欹勾結魔族一事雖未得逞，但天庭與魔族的盟約已岌岌可危！"他抬手召來一麵水鏡，鏡中浮現出三界邊境湧動的魔氣，"若因此引發戰亂，那些凡人又該如何自處？"
    霜華劍突然發出清鳴，劍鞘紅繩如靈蛇般纏繞在望舒腕間。她上前半步，玄冰氣息與星輝碰撞出細碎電光："所以就該任由錢坤之流魚肉百姓？當知府的驚堂木成為權貴的遮羞布，當律法淪為一紙空文，我們袖手旁觀才是守護蒼生？"她話音未落，水鏡中的魔氣突然化作錢坤獰笑的麵容，轉瞬又變成小姑娘絕望的淚痕。
    "你當真以為這樣就能救得了所有人？"林澤君揮袖擊碎水鏡，鏡麵碎片懸在空中凝結成三界星圖，"世間苦難無數，你救得過來嗎？"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意，星圖上的仙宮區域驟然亮起，凡人國度卻陷入沉沉陰影。
    望舒伸手觸碰星圖，指尖所及之處，凡人疆域的黑暗中燃起零星燈火："若因沙漠無垠便不栽一株胡楊，文明早已死於對完美的執念。我救的從來不是抽象的蒼生，而是眼前一個會疼的人——愚公移山時，他搬走的何止是土石？是"山可移"的信念。"她的靈力注入星圖，那些燈火化作精衛鳥的虛影，朝著魔氣盤踞的地方飛去，"史官書寫真相，母親哺育嬰孩，東海愚者日銜一石填海，浪低三分便是他的萬世。若你隻問"救得完嗎"，卻看不見絕望者因一星燈火而咬緊的牙關，那麽你口中的清醒，不過是另一種麻木。"
    林澤君望著星圖中越聚越多的燈火，喉間泛起苦澀。他想起三百年前巡查人間時，曾在邊陲小城見過一位布衣母親。戰火中，那婦人將最後半塊硬餅塞進陌生孩童口中，自己卻倒在紛飛的箭雨裏。當時他冷眼旁觀，認定這是凡人因果，此刻卻覺得胸腔裏那顆所謂"仙心"，竟比玄冰更冷。
    “可如果，這光是虛假的，這信念最終也無法實現呢？”他的聲音被月桂葉的沙沙聲揉碎，星圖上的燈火突然開始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
    望舒緩步上前，霜華劍出鞘時帶起的寒意，將懸浮的星圖凝成冰晶。劍鋒點在林澤君心口，卻未真的落下："你在害怕。"她的聲音裹著廣寒宮千年不化的霜雪，卻比任何言辭都更灼人，"怕這信念動搖你苦心維持的秩序，怕這光芒照出你藏在天規後的怯懦。三百年前邊陲小城的那位母親，用生命詮釋了最樸素的慈悲，可你卻將這份人性之光，當作無關緊要的塵埃。"
    林澤君瞳孔驟縮，塵封的記憶如潮水湧來。箭雨中婦人染血的裙擺、孩童驚恐的哭嚎，還有自己轉身離去時衣袂帶起的塵埃。他後退半步，撞翻了一旁的玉案，記載天規的竹簡散落滿地，被霜華劍的寒氣凍成齏粉。
    "普羅米修斯的心髒被鷹啄食千年，"望舒收回劍，紅繩纏住林澤君顫抖的手腕，"可誰能否認——正是懸崖上鎖鏈的錚鳴，讓人類學會在黑暗中鍛造自己的太陽。那位母親明知危險，卻依然選擇守護陌生的生命，這份勇氣難道不比任何天規更值得守護？你若真為三界安穩，便不該怕這微光照亮陰影，而應成為點燃星火的風。"
    "夠了！"林澤君突然咆哮，周身星輝暴漲，"你以為僅憑一腔熱血就能改變什麽？凡人的愚昧、貪婪，注定他們要在苦難中輪回！"他揮袖間，星圖上凡人國度的區域被濃重的黑霧籠罩。
    望舒卻輕笑出聲，霜華劍直指天穹："所以你就打算用這虛無的天命，掩蓋自己的不作為？當年女媧補天，可曾計算過要耗費多少神力？大禹治水，可曾問過洪流何時才能平息？那位母親在戰火中遞出餅的瞬間，她守護的從來不是某個孩子，而是讓希望的火種永不熄滅。你口口聲聲說天命難違，卻不知最該打破的枷鎖，正是你心中對"天命"的盲從。"
    廣寒宮陷入長久的寂靜，唯有月桂葉在風中低語。林澤君望著望舒的背影，發現她鬥篷上的月桂花紋，不知何時已與星圖中的燈火融為一體。他彎腰拾起一片未化的月光，掌心傳來久違的溫熱，如同當年那婦人掌心的溫度。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章，“世間苦難無數你救得過來嗎”這句話真的很經典，兩個不同極端的人，想法不同，怎麽會走到一起呢。天帝忘本了，天道也不一定都是正確的，天道也可以改變，月她要逆天意！改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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